咸湿的海风从窗户外钻进来，杜城今天又找了个借口没跟沈翊回家，算上前段时间已经一周没和沈翊回家了，一直说要去看的新房也迟迟没看。

杜城叹口气拿着手电筒带上工具下了车，看着面前M的居住地一边戴手套一边四处张望。

破旧的二层小楼面对月亮，清冷的月光洒满墙壁，海浪喧嚣，脚下的沙沙声却清晰可见。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拿着工具夹断了锁开了门，窗纱飘起落下，木桌上都是速食食品，简单陈旧的家具堆积在跟他家浴室差不多大的客厅里，一眼就可以看到所有装潢。

他想了几处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但几乎不费力气就找到了压在抽屉中书本下的黑色笔记本。

重要的一页显然被撕掉了，但杜城从桌子上拿起来眉笔刷刷几下就看到了前一页写的什么东西，他用手机拍下了照片又将那页撕下来装好，随后拿出口袋里M寄给他的照片卡在了窗户上，属于是需要多看一眼的明显地方，等查过来肯定会被发现。

杜城：【那我睡了，你不要通宵，明早我给你带早餐】

【猫狗贴贴】

沈翊：【好，晚安】

几个小时前的消息界面被杜城来来回回看了许久，他额头放在方向盘上，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手机的界面却换了，尽管信号不是非常好，但是可以看出来是在找旅游的地方，按理来说他会被停职调查，那么他只要滑跪够快就有机会和沈翊一起出去玩，看房，求婚……

杜城笑着在车上睡了一晚上，丝毫没考虑到另一个当事人可能有的情绪。

*

“早上好啊！”

杜城精神百倍，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挺着胸揽上了沈翊的肩膀。

沈翊明显面部线条明显了些，眼睛下有些青黑，他多看了杜城一眼，心里郁郁不得劲，偏偏杜城笑嘻嘻地和来往的每一个同事打招呼，趁别人不注意啃他的大肉包，满嘴油亮神采奕奕。

沈翊无可奈何任由杜城亲自送他去办公室，被送到椅子上看着人离开后，囫囵地吃了杜城的早餐簌簌口就去找物证科同事了。

“沈老师？早上好，有什么事吗？”

“我看下M的遗物。”

“遗物？好的，沈老师又有什么新发现吗？您上次交给我们检测的清洗剂和M现场玻璃上的清洗剂成分完全一致，这次是不是也发现什么了？”

姑娘领着沈翊往存放遗物的柜子走，沈翊心往下坠，表情有些冷，和姑娘对视时才反射性地笑了笑，“暂时还没有，就是来看看能不能发现些新线索。”

“哦～原来如此。”

姑娘抱着沈老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的想法将所有M身上的东西摆到了布上，沈翊蹲下来慢慢搜看。

物证科的人一定会仔细检查所有的夹缝和口袋，确保不会有遗漏，但是姑娘看着沈翊检查那么认真，心想说不定沈老师真能找出漏洞。

“这是什么？”

姑娘顺着手指看过去，发现只是一些结晶盐。

“盐渍，海水晒干之后就会有的。”

沈翊提起来鞋，“人体分泌盐渍很正常，但怎么会在外套上和鞋上有这么多，会不会是跟你说的，她死之前去过海边？”

姑娘指了指自己，“我？”

沈翊却盯着衣服出神，“会不会是她住在海边？”

“人少监控也少还偏僻。”

姑娘顺着他的思路，沈翊转过头和她对视，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来，“谢谢，你帮大忙了。”

姑娘晕乎乎地站起来嘴上是不加掩饰的笑容，她决定下班奖励自己一个铁板烧和家人的视频电话！

沈翊急匆匆地从物证科出来，想去杜城办公室，但是硬生生刹住了车，想要排除杜城嫌疑的话就不能找杜城，但是也不能找突然从市局过来指导的路海洲，李晗和蒋峰都听杜城的话，前脚走后脚杜城肯定就跟来了。

一边收拾的沈翊一边皱着眉表情不善，开始回想自己从杜城那儿学的防身术以及自己用铅笔防凶的概率有多大，但是前脚路队长进来后脚杜城就进来了，沈翊大脑有些宕机，看着他们没说话。

“我听小莲说你怀疑M生前住在海边，你这是……？打算一个人先去？”

路队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人，沈翊低着头慢腾腾地整理包，感受到了杜城的视线，“对，我不想惊动太多人。”

“海边这么大的地方你得查多久？我可以帮你从市局调人。”

杜城看向路队长，路队长笑眯眯地看向他，又看向了沈翊，举起来手机杜城瞬间抓住他的手腕，笑得有些狰狞。

“有线索就要查，我当然全力配合，我们这儿调人效率更高——蒋峰，全体出动，沿着沈翊发的定位分组全力搜索。”

沈翊赶紧在群里发了海边起点，就看着杜城在群里把那里当成了集合点。

“走啊。”

杜城火急燎急地来又火急燎急地走了，路海洲和沈翊对视了一眼，沈翊勾起嘴唇笑了笑，抬脚跟了上去面如土色，心里把杜城翻来覆去揍扁了。

*

“既然他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那么肯定需要生活必需品，至少去过超市。”

路队长看着沈翊查询，“五公里内有三个超市……”

“那我们就兵分三路，”杜城看着对面三个人，蒋峰的脚蠢蠢欲动，杜城却盯着沈翊，“你跟我走。”

“哎不是……”

蒋峰和路海洲对视了几秒，都尴尬地别开了眼，路海洲笑着看着杜城沈翊离开的方向，和蒋峰去了另外两条线。

“我有点渴。”

杜城转过头，“行，那刚好超市我给你买一瓶，太阳这么大，你就在车上待着，你俩跟我一起去。”

杜城压低的声音放大，后面坐着的警察点点头下了车，看着三个人都离开，沈翊抬手开始调查行车记录仪昨晚的记录。

连着几天不回家，沈翊想忽视都难，但记录仪没有文件，已经删掉了。

这不是属于杜城删记录仪的节点，沈翊面色凝重地把记录仪归位。

当他开始想为杜城摆脱嫌疑的时候，怀疑的种子就已经种下。

三个人已经回来了，沈翊看着他们，年轻的警察什么表情都没有掩饰，语气激动，“刚好碰上一个开车的，他载过M，就前面的小渔村。”

沈翊点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几分钟，所有人在这里集合。

技术人员采集样本带回局里确认DNA所属，沈翊一边戴手套一边四处张望。

“这是谁啊？”

蒋峰拿起来窗边卡的照片，正要递给杜城被路海洲截了胡，杜城刚抬起手又放下了表情看不出什么，路海洲看了看，又还给蒋峰，“拿回去对比下看看有没有结果。”

蒋峰点点头，杜城转身去另外个房间，沈翊跟着去了，路海洲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没有了平时的温和，带着审视。

搜查和寻找证据结束，一行人回了警察局。

第二天上午检测报告出来了，又过两天照片上的男子消息全部得知。

“……M确实曾经在渔村的小屋里居住过，DNA比对成功。

这张照片上面的男的叫周俊——男，41岁，22岁因故意伤害罪坐牢三年，出狱后在一家货运公司做了一年司机但被辞退，之后一直无业状态，直到2016年河间图书馆建成，他应聘了图书管理员，工作至今。

经过我们的排查，他的社会轨迹和M没有任何交集，也没有查到M来过这家图书馆，经过这几天的调查结果显示，对照了周俊在这家图书馆的出勤记录和行踪痕迹，九月十六日晚上到十七号白天，他一直在图书馆里，没有作案时间。但是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M的住所里，目前还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传唤周俊。”

包括路海洲在内的所有人看向说话的杜城，杜城看着桌子表情严肃，刚才的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路海洲看着他不太赞同，“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都对不上，现在传唤是不是不太妥当啊杜队。”

“我有我自己的考量，传唤周俊——散会。”

杜城始终没和任何人对视，说完就站起身离开了，沈翊正要站起来跟着离开，路海州却叫住了他。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决定太草率了，还是说……他以前也这样？”

沈翊只好礼貌微笑，看着他收拾好了记录本，“既然已经有了新的嫌疑人，那就根据已经拿到的线索重新调查。”

“你的意思是监控啊？”

沈翊背影僵硬了一瞬，脚步顿下，他微微侧首点头，路海州没能看到他的脸，只是拿着本子找到李晗，让她仔细地重看监控，还贴心地带了一杯咖啡。

*

第二天，河间图书馆——

整齐的书本被堆放在推车内，悠扬的音乐在耳机内舒缓播放，不小心歪倒的书被扶正，卷起的海报被服帖平整，笔直行走的人像一个精密的仪器，周俊将书一本本还到了书架上面，随着推车移动，图书馆内的正在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公司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周俊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经过了。

转身刚好是杜城和蒋峰。

问询时间是12小时为上限，想要延长还得向上面打报告。

周俊全程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张嘴就是不知道，蒋峰被搞麻了，进了隔壁房间看着时间，“城队，这么久了什么都不说，什么招儿都试了，没效果啊。”

蒋峰疲惫，路海洲看了一下单向玻璃，打开门走了过来，“城队……”

杜城取下耳机，“我亲自去。”

路海洲从传唤开始已经不理解了，带着偏见整理的情绪只会更加偏见，他耸耸肩坐在了杜城的位置上，看他还能做什么。

M死亡的那晚，杜城至始至终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他只能根据身形猜测。

强光打在周俊脸上，杜城站在桌边，笑容称得上残忍，语气冷冽，“聊聊吧，周俊。”

周俊面容普通，规规整整地穿着衬衫戴着眼镜，用手挡着前面，像是一个被冤枉的普通人，表情颇有些不满但语气没有起伏，“警官，帮我把灯关了好吗。”

“呵，还以为你只会说不知道呢。”

杜城把灯挪走，周俊慢慢放下手，杜城依旧笑着，“现在心情怎么样？累不累？人不是机器，会累，也会在累的时候出纰漏。”

杜城注意着他脸上的微表情，看着他慢慢地摩挲着手指，杜城拉起袖子两边，双手大张撑在周俊面前，压迫性地看着他的脸，歪着头看他几乎没有起伏的情绪，“看来有人教过你怎么应对警察。”

薄薄的眼皮只有眼球转动的痕迹，周俊依旧慢慢摩挲着大拇指，杜城却将拳头放在周俊低头的视线范围内，监控和其他人视线范围外张开了手。

“一般人被问到这种问题，要么是急切地否定，要么是挑衅地肯定，而你沉默不语，是不是代表你有所隐瞒？”

金属声不大，但他们足以听到。

熟悉的纽扣只出现不到一秒，但周俊雷打不动的面瘫脸上却出现了裂痕，但随着抬头和对视那张脸又逐渐变成死水。

“我们之前就见过？”

“没有。”

“你怎么知道她会去那儿？”

“没有。”

“你跟踪了她？”

“没有。”

“我对比了你的形象和身形，那晚就是你。”

“不是我。”

“只有刚才这个不是问题，你不用回答我。”

杜城急切的心跳无法平息，但依旧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节奏，并且企图带动周俊的情绪。

“你不要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我每天都在图书馆你可以看监控……”

“M留下的证据比你想象的多，你不仅跟M的案子有关系，你跟其他的命案也脱不了干系，”

“我每天都很忙你可以看监控……”

“你不要以为你的人生看起来很干净那只是有人帮你抹掉了那个人是谁！”

高昂的声音穿透耳机、穿透耳膜，周俊颤抖着瞳孔和压迫自己的男人对视，但是几乎呼吸间就冷静下来了，十字交叉紧扣和警察对视。

“你们可以去查监控。”

“我们当然会去，但是你的下场会和M一样是个弃子！”

杜城临近失控被冲进来的蒋峰拉走了，杜城这下确定自己没有了时间，面色凝重地被拉出审讯室，路海洲面带审视看着杜城，“你怎么知道周俊和杀害M的嫌疑人体型相似？”

“编的，为了诈他，这是允许的吧？”

路海洲抱着手，勾了勾嘴唇没再说话，这确实是常用的手法，但他不觉得杜城是编的。

蒋峰站在两个火药之间看了看手表，“那……时间到了放不放啊，还有半个小时。”

“放，我亲自送他回去。”

杜城表情已经正常了，蒋峰倒是不理解了，这快把人吃了的表情还能完整送回家吗。

但是杜城确实是亲自开车送周俊回了图书馆，“你在这儿等我吧——周俊，有厕所吗？”

监控下，杜城跑了几步抬手友善地攀着周俊肩膀，周俊表情淡漠，“我带你去吧，杜警官。”

*

“这个监控很难拍到现场所有的情况，但是我仔细查看了两天终于发现，这儿映出来一个人。”

杜城询问的时候李晗将发现结果告诉了群里，沈翊自然来了，路海洲也收拾收拾过来了，他皱眉探身，看着色块有些为难，“有办法增加视频的清晰度吗？”

“我试过了不太能更进一步了，但是我觉得很有可能这就是嫌疑人。”

“这样吧，我联系几个网络工程安全方面的第三方，他们的软件应该可以增强视频的清晰度，我找他们试试。”

沈翊看着那个模糊的色块，心跳比眼睛更早认出来，他眨了眨微红的眼圈想要湿润一下眼球却没有用。

“我可以画出来。”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路海洲却不太理解地摇摇头，“应该不用麻烦你了，他们的软件应该可以做到。”

沈翊看着电脑，语气坚定，“路队可以找他们帮忙，但是我只相信我的画笔，我要用我的方法找到这个……人。”

杜城：【晚上去吃饭啊】

沈翊：【还有工作】

杜城：【狗狗垂头】

【那我给你带一份回来吧，我们一起吃，晚上一起回家呗】

沈翊：【想吃竹笋炒肉】

【不了，今晚我得熬夜，你好好享受吧】

杜城：【狗狗垂头】

【好吧，我给你带】

“竹笋炒肉？这个季节能好吃吗，没事儿，我之后就天天在家了。”

杜城毫无心理负担地笑着去干饭，沈翊平板发来消息，他看着那个侧脸一会儿才伸手去拿，另一只手去拿杜城削好放下的碳笔。

“沈老师加班呢，他得画监控上的人，虽然我就看出来是色块。”

“监控？”

“对啊，辉格酒店的监控，我发现了一个人影。”

李晗和蒋峰捧着纸盒吃着杜城带回来的红烧肉和小炒肉加餐，蒋峰不解皱眉，“路队神通广大，直接找第三方啊。”

李晗点点头，“路队是这么说的，但是沈老师说他只相信他的画笔，天呐，太帅了他说这句话，沈老师肯定能画出来，对吧城队？”

蒋峰也点点头，谁要是说沈翊是马良他都相信，杜城却收起了笑容，有些害怕担忧地看着办公室紧闭的房门，“吃吧你俩，我走了。”

所有的理性结论都指向了最不愿意相信的人。

但是第一眼认出来却是几乎没有根据的下意识。

泪水划破尘埃，为怀疑落下句号。

纠结、痛苦、麻痹、逃避也抵不过杜城的脸落在纸上的实感，就在昨天，同样的时间，他正在家里用彩色的铅笔描绘他想象中幼年的杜城，而在今天这个时间，几乎不需要看着监控，他就画出来了嫌疑人杜城，无数的侥幸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沈翊头痛欲裂，只留下画就离开了，去找了杜城。

当到了约定的地方，怀疑却被连根拔起。

*

“路警官。”

“陈总！”

“欢迎啊欢迎。”

“您好，我们警察打听了好多家有相关技术的企业，都说你们的技术是最好的，所以这次麻烦你们了。”

两个身穿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互相握手寒暄，一起往办公室走。

“谢谢警官的信任，我们铜城只是做到了我们应该做的，尽全力来配合警官的工作，您发来的视频我们工作人员已经解析出来了，您跟我来，我带您去看看。”

办公室里，路队和陈总站在技术人员身后看着一大堆看不懂的代码运行了一会儿后，模糊的画面迅速清晰，变成了路队绝不陌生的人——杜城。

几乎是立刻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路海州面色平静，回警局找到了张局和其他两个副局长，把录音和变清晰的监控录像放到了他们面前。

“这段录音就是市局接到的匿名举报，因为涉及到我们在职的干警，所以市局领导派我来核查线索查明案件真相。”

张局皱眉，看着案发现场经过技术手段还原的监控画面心落到了谷底，“基于以上视频和音频的证据，我们合理怀疑杜城涉嫌杀害M，破坏犯罪现场，藏匿、销毁犯罪证据。”

张局沉默不语，副局长皱着眉开了口，“杜城同志是我们北江分局的王牌刑警，这么多年破了不少大案要案，现在凭一段录音和视频判断他有问题，这是不是有点……”

“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同志出现这样的问题，但证据就摆在这儿。证据面前，人人平等。”

路海洲的话不容置喙，几乎算得上是铁证的证据摆在面前，没有人能短时间内提出质疑。

张局背对着他们，睫毛的阴影遮住了眼睛里面翻涌的情绪，杜城几乎是她看着成长起来的，从青涩到成熟参与的人不止雷一斐一个人，感性理性都绝不相信，但……

“……停职调查杜城，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其他。”

张局正要打电话，换了身衣服的杜城就刚好打开了门，张局看着他和他对视，杜城抿了抿嘴拿出来自己的证件，“我愿意配合陆警官调查。一切。”

*

“沈翊……”

杜城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沈翊没有背包甚至没有穿外套，清晨的楼顶风大又冷，将瘦削的沈翊包裹蚕食，杜城给他披上衣服有眼力见地退后了半步。

“对不起。”

语气算得上诚恳，鞠躬也是标准的九十度，但是时机不对，沈翊红着眼睛看着他，“我打了十五张草稿都不敢确认那是你的脸，但其实我看监控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是你了。”

杜城喉结上下浮动，忐忑地咽了咽口水，“我可以解释的沈翊，真的。”

沈翊点点头，走到了他的身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底，理性感性他都相信杜城。

杜城拉着他离开边缘，“风大又不安全，去里面说。”

沈翊拍掉他的手紧了紧外套自己高冷地走进去了，杜城赶紧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

“……快递里面就是M房子里发现的照片，是我放过去的……M说周俊杀死了雷队，她有证据……我们约好了时间地点，但是我到的时候M已经死了……他们有组织有记录，但其中关键一环我一直没接触到。”

“这个问号？你不交给……”

沈翊几乎瞬间接收了所有被隐瞒的真相，他拿着纸看着杜城，下意识想要优先洗清杜城嫌疑，全然忘记了心疼和愤怒，“你有猜到路海洲来的理由吧？”

杜城擦干净石凳拉着沈翊坐下，背后是残存的废墟和升起的太阳，沈翊皱眉，“来调查你？”

沈翊和杜城对视——他们已经快半个月没有现在这样近乎轻松的氛围了。

“他们既然想要陷害我，那我不能打草惊蛇，反而要引蛇出洞。”

“所以你见机行事，一步一步布局，你一直不说，慢慢抛出自己的漏洞，就是为了引出这个人。”

“嗯，要让他觉得自己成功了，放松警惕后一网打尽。”

“难怪……那你为什么要亲自送周俊回去？”

“从辉格酒店没有我的痕迹我就意识到他们可能拥有篡改监控的能力，所以我才故意在监控下和周俊寒暄留下痕迹，这样他们才会再次出手。”

微凉的手指逐渐被温暖，沈翊看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把杜城上衣脱了，衬衫扣崩掉，在杜城震惊的视线中死死盯着他身上还没掉伽、淤青没有完全恢复的伤口冷冷开口，“所以你拿自己当诱饵，一步一步将问号引出来。”

杜城呲牙咧嘴地吸着冷气，小腹绷着露出形状完美的六块腹肌，沈翊数了数，只是上半身过了半个月还没有愈合的就有五处伤口，杜城知道他生气下是心疼，于是捉着他的手轻啄，手脚麻利地穿上破烂的衬衫，“没事儿，我每天都在擦药，问题不大，过两天说不定我就停职调查了，到时候我就好好休养。”

周围空气更冷了，沈翊垂眸，啪嗒一滴泪打湿了杜城的牛仔裤，“你时间不多了，所以剩下的路得我来走——那为什么要瞒着我，你知不知道……”

杜城觉得大腿都被烫伤了，忙把人眼泪舔掉，“知道我都知道……当然不是故意的，我一步步走出圈套也是一步步走进圈套，我入局了迟早都会被调查，如果我被怀疑身边所有人都会排除在外，你只有不知情才能有翻盘的机会，你是我的底牌，我的骄傲，我需要你帮我、帮你、帮我们找出来那个问号，沈翊，你是个名副其实的警察，我百分百相信你，七年了，我只敢在你身上赌。”

滚烫的手心温暖了冰冷的面部，沈翊深呼吸一口气，焦躁顶替了其他情绪，没有更多的时间温存，杜城随便买了一件衣服，两个人分开回了警局，杜城往他手里塞了一块解压的陶泥捏捏离开，沈翊在办公室放空地坐了一会儿就被叫去开会了。

路队张局前后脚进来，场面有些不明所以的严肃，路海洲背着手看着面前的同事，表情没有平时的随和。

“诸位应该很清楚我来分局的目的是为了调查九一六坠楼杀人案，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方向，根据我们现有所掌握的线索指向，分局刑警队长杜城有重大作案嫌疑。”

路海洲话音落地，除了沈翊张局其他人几乎立马坐正，无数种视线汇聚到路海洲眼里，他话音加重，“并且案发现场内部监控所拍到的那个人经过技术鉴定确认就是杜城。”

从进来就跟着杜城的蒋峰立刻坐不住了，被老闫拉着，张局抬起头看着他，眼睛瞪着他，“坐下。”

气氛凝重，路海洲坦然地接收任何视线，张局站起来表态，表情严肃悲痛，“原大队长杜城涉嫌重大杀人案件，停职留查，从现在开始，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职务由路海洲同志暂时代理，与此时所有相关的档案资料将交由新的调查小组，同时，曾经参加过本案调查的相关人员，路队会随时找你们谈话。”

“请你们务必配合我的工作。”

“散会。”

捏坏的捏捏被扔进了垃圾桶，心情复杂的沈翊被路海洲叫住，“沈老师，关于你将来来市局工作的事情，我真心希望案件结束后您就来，我那儿很缺你这样的人才，不知道、不知道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翊有些震惊地看着路队，随后摇摇头表情冷淡，“不必了，我相信路队会还杜城清白的。”

路海洲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来自沈翊的恶意，但是他皱皱眉歪歪头不理解原因，反而因为没有挖到墙角有些不甘心。

杜城原本还美滋滋地想着可以每晚暖床白天做好饭等沈翊回来，但是沈翊几句话都打消了他这个念头——这跟官宣没区别，不利于调查。

杜城只好回自己家，冰冷的大房子让他独守空房，好不寂寞。

门响，杜城立刻弹射起步打开了门，“快进来快进来。”

“我饭做好了刚好有多的我们一起吃饭吧！”

杜城盘着腿仰着头看着沈翊，就差一条尾巴了，沈翊白了他一眼，“我来找你说正事。”

“等等等等，调查的事儿不能和我说。”

“我知道……跟我说那晚的事情，你的行动轨迹全部告诉我。”

“边吃边说好不好。”

沈翊沉默点头接受了邀请，但是杜城实在是忍不住，一脸猴急地拍拍大腿，丝毫没有一点自觉，沈翊用手拍拍他的脸，“我来找你谈情说爱的？”

“不影响不影响嘛，离得近听得更清。”

杜城搂着沈翊，从收到快递开始到坠楼晕倒再到清理现场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沈翊。

“我无法否认监控里面的那个人不是我，因为我确实经过了那个地方，但是画面太少了。”

杜城正在用电脑查看公共信息，只是有怀疑的人，沈翊嚼着嘴里的食物听着他关于问号的推测。

“我要去一趟辉格酒店，然后把你说的全部重现一遍，说不定有什么新的线索，还有陈舟，我也会多调查的。”

美人在怀，他马上都要张嘴说开车送了，沈翊拿起来因为恒温桌子所以还是温热的可乐鸡翅放进了杜城嘴里，“我打车去，他们应该不会注意那里了。”

“嗯，你要注意安全，遇到问题就报警。”

“是是是，吃饱了吗一直喂我。”

被喂了两大碗饭的杜城懒洋洋地送走了沈翊，还得了两个香吻，“我们偷偷碰面但是不聊正事儿行不行啊男朋友……”

“再说吧，路队长一直想挖走我呢。”

杜城忽地支楞起来，“挖→谁↑？！”

“哼，我可说了我好好考虑。”

“别介啊沈翊，我乖乖待着哪儿都不去，你带着东西看看我呗，偶尔，偶尔。”

“我考虑考虑。”

杜城无奈地看着他，门开着他抱着手靠着，“要注意安全啊。”

“嗯。”

沈翊挥挥手抬脚进了电梯离开了高档小区，走了一段距离才开始打车。

明暗交织，过去在杜城的话语中重新，辉格酒店中沈翊从地上起来，与玻璃中的自己遥遥对视，微微抬头看到了玻璃中的监控，几乎同样的昏暗会有着相同的结果，那天晚上监控所拍摄的画面远远不止那一个杜城的镜头，但这唯一的镜头却说了谎。

沈翊立马打车回到了警局，将那晚的一切画成了漫画，留白与过去重叠，二维反观三维，成了那晚不为人知的真相。

“……所以，监控拍到的，绝不可能是杜城。”

一百多张漫画被贴在墙上，蒋峰激动地看着沈翊，“我就说城队绝不可能是凶手！”

李晗也点点头，“我觉得视频肯定被篡改过，应该再让专家查查。”

路海洲站在人群外，和视线中心的沈翊对视，沈翊面容虽疲惫但眼睛却灿若繁星，“周俊才是杀死M的凶手。”

路海洲勾唇，“推理很精彩，但是这是基于杜城的主观描述作出的推测，不能作为最后的定性。”

沈翊两天未眠，此刻依旧神采奕奕，“但是这个推理是成立的，当然，这一切都基于我们相信杜城，可周俊这样来说也有充分嫌疑，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全听您的。”

路海洲看了看，几个人都是杜城的心腹，是信赖杜城的人也是杜城信任的人，他权衡了利弊，怀疑逐渐有些动摇，追查证据不会有坏处。

“先控制周俊，我会和杜城谈谈。”

杜城再次来审讯室，却是第一次坐在对面的位置。

“这位置我第一次坐，感觉挺奇特。”

路海洲拿着记录本，笑着抬抬下巴，“说说吧，M的死是怎么回事儿。”

“你觉得呢？”

“你为了给雷一斐报仇，杀害了M还拿走了她的日记，销毁证据掩盖真相。”

杜城表情泰然情绪稳定，趴在桌子上从下往上直视路海洲的眼睛，没有顺着他的话反而抛出新的思想。

“你是一个国际人口贩卖组织的幕后黑手，你生意顺利盆满钵盆，但是七年前不幸被警察查到了，你不得不杀了一个警察，然后在警方的围追堵截之下，你组织里面最核心的一位成员带着一份机密文件消失了，那份文件对你来说是致命的，你不得不解散组织，但这件事情一直压在你的心里，但是老天有眼，你找到了那个叛徒！并且你发现她在试图接近一个警察，你心里什么感觉。”

路海洲皱着眉，嘴唇微张，“如芒在背。”

“对啊，她为什么要接近那个警察，她会不会把最核心的文件交给他，警察拿到了那个文件我不就完蛋了？”

路海洲始终和他对视，脑回路被牵着走，杜城继续引诱，“那我怎么办？除掉那个叛徒，再除掉那个警察。”

“除掉叛徒我能理解，除掉警察太蠢了。”

“为什么？”

杜城瞬间拉近距离，两个人之间不到一拳，路海洲后撤。

“除掉一个警察只会招来更多的警察。”

“那你怎么做？”

“这还不简单？除掉叛徒然后嫁祸给那个警察……”

杜城后撤笑着抱着手臂靠着椅背，他们都笑了，路海洲笑着摇头，从开始杜城就不打算坐在被询问的位置，他就没坐在那个位置。

“你来北江就是为了调查我对吧？”

“我们收到了一份关于你的举报，”路海洲坐得很放松，杜城更是葛优躺+二郎腿，仰着头听着录音，然后从兜里拿出来一张纸。

“这是我和M通话的全部记录，你刚刚放的录音的每一个字都能在上面查到，也就是说，你这份录音是被人拼接起来的。它是真的但是也是假的，路警官，我就是那个被嫁祸的警察。”

M不叫M，叫秦念初。

阴暗的房间只有跳跃的火光是唯一的光亮，但上面是一个个鲜活的灵魂，此刻他们与她们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