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说话时,余光瞥见马车窗外,绮罗和那几个马弁有说有笑,越走越近。
晋王的近侍,还是个娇娇女郎,突然就和半道上结识,粗狂的马弁无话不谈,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李治见她半天没回话,也跟着一同向外看去,可只看见漫天黄沙,还有远远望不到头的路。
他忍不住发问:“你看什么呢?”
武璇故意凑上前,半个脑袋几乎要贴上李治的耳朵,远远看去,像是爱侣间耳鬓厮磨。
察觉到李治呼吸一滞,窗外的人影朝马车边过来时,武璇故意提高声音。
“请求殿下能答应我一件事,殿下若是答应这件事,日后我必奉殿下为主,为殿下肝脑涂地。”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问得李治满头问号,又叫他心惊,赶忙伸手捂向面前之人胆大包天的嘴。
“你知不知道这话是什么含义?幸好这不是宫里,若是在宫中……”
武璇被捂着嘴,话说出来也只剩唔唔声,她余光转了一圈,扯下李治的手后,立时又提高了音量,“若是在宫中没有殿下为我们姐妹费心,像我这样的大嘴巴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我知道这话说起来大逆不道,但我大逆不道的话也说了不止一次了,殿下不是都听过吗?”
“兄长的事和……那不一样。”李治汗流浃背,“你说话声音小些。”
武璇却格外不配合,她耸了耸肩。
“这都到了宫外了,殿下就别怕了,有些事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灵州就是陛下给殿下的一次机会呀,殿下可要好好珍惜。”
李治被她这番大胆的言论,彻底磨得没脾气,他伸手捂脸,“你就这么看好我?”
“自然,殿下在我看来,是最有潜力的一个。”
“那两位一个眼高于顶一个,恐怕要被那些老师傅们折磨疯了,另外一个天资愚钝,连入场的机会都没有,这位子不是殿下的,还能是谁的?”
话到最后,几乎是离马车不远都能听到。
李治人都麻了。
“你说话声音小一点吧,闹开了,我也保不住你。”
这会儿武璇却突然降低了音量,她坐到李治正对面,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朝李治眨了眨眼。
“就是要大点声啊,不然怎么把小老鼠逮住。”
这已经不是意有所指了,完全就是明示。
李治却不愿信武璇所说。
“他是母后留下来的人。”
言外之意,这个老员工有信誉背书,不可能是破坏企业经营的犯人。
武璇却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语气像是狡黠的狐狸。
“是文德皇后留下来的人,不是她亲自教导后,交给您的人。”
这二者之间的信誉背书天差地别,是文德皇后留下的人,只能证明她是文德皇后实力范围内的普通员工,是文德皇后亲自教导后交给李治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文德皇后悉心培养的心腹。
但很显然,绮罗只是一个文德皇后手下的普通员工,文德皇后对她最大的善念,就是等她年岁大了,将她嫁出去。
后来文德皇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担心这个孩子留在宫中耽误了一生,便拨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跟着皇子开府出去住,加上她的遗命,孝顺儿子必然会把这个孩子安排得妥妥当当,让她下半辈子都能过得平安顺遂。
那可是晋王府出身的女官,代表的就是晋王府,娶她回家,谁敢不供起来,那就是一巴掌打在晋王府的脸上。
但很可惜,这个小丫头看不穿这一层,只当自己是文德皇后安排给李治的侍妾。
可要真这么安排,就不该是送给李治做侍女,而是直接赐下了。
李治又不是太子,妾室大部分都是有品级的命妇。
她一个宫中女官想做李治的妾室,就是文德皇后一封懿旨的事。
但很显然文德皇后没这个意思,更不想她那个笨脑子连累她一生,将她嫁出去,是善。
李治也懂母亲的安排,早已为绮罗铺好了路,可没想到绮罗会是背刺的那个。
他喉头有些发哑,“你是说,本王不能全然信任她?”
武璇不想打击李治太过,委婉道:“除了一个人外,殿下不该全然信任任何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是她智勇双全美貌绝伦的好姐姐。
但很可惜,李治和她确实不同频,不是一类人,完全对不上电波。
他下意识便问:“你是说父皇?”
武璇语塞。
嗯,确实是父慈子孝呢。
她又咳了一声,道:“殿下的父亲也有老去的一天。而唯有这个人是永远会陪在殿下身边,值得殿下信任的人,这个人就是——”
她故意拖长尾音,走到李治身旁,手冷不丁拍在他肩上。
“殿下未来的妻子。”
但很显然,这个答案,李治并不满意。
想到自家父皇说的,未来要为他择一五姓女,他就本能地抗拒。
排得上名号的五姓女他都见过,那些人眼中只有父皇,并不把他这个皇子当回事,他甚至有种错觉,未来若是真成婚了,五姓出身的王妃,能把他的后院掀翻天。
再过分一点,王府不是他做主,反而要成那个女人做主!
谁让他父亲是天策上将,马背上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声明。
而他不是战场皇子,活在父亲的荫庇下,谁都不觉得他有真才实学,全是靠血缘大腿。
李治越想越气,声音中甚至夹杂了薄怒:“本王的妻子,还是算了吧,不谈也罢。”
也不怪李治这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