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生点点头。
陈琴低下头,看着怀里因为痛苦而蜷缩在一起的姐姐。
半晌,她站起身,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治不好也没事,只要能让女儿减轻发病,干啥我都愿意!”
背着姐姐,陈琴风风火火往家里赶。
去大医院要一整天时间,这天气又越来越凉了,她得准备好女儿的厚衣服厚袜子,准备好热水,哦对还有最重要的身份证!
三下五除二的,陈琴麻利收拾好行李,随时准备出发。
“妈妈,你们要去哪儿?”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门缝外传来。
这下陈琴终于听见了妹妹的动静,她抬起大汗淋漓的头:“妈妈要带姐姐上医院,你乖乖呆在家哦,一会儿爸爸就回家了。”
“医院是哪里呀?”
妹妹推开门,迷惑地歪起脑袋。
此时陈琴一门心思都放在带姐姐出门看病这事上,对于妹妹的继续提问,她实在抽不出精力搭理。
直接走到门边,将妹妹抱起来,快步放在床上。
“妹妹听话,今天哪里都不要跑,不然小心外面大灰狼吃你的肉。”
说完将行李往背上一扔,弯腰将姐姐抱入怀中。
从小河村去城里很不方便,一般村民都是搭沿路拖拉机或者货车司机的顺风车。
此时太阳已徐徐落山。
农村的夜路不好走,陈琴问了好几家有拖拉机的师傅,都没有人愿意带她进城。
“求求你了徐伯,看在娃可怜的份上,带我娃去一趟城里吧!这是一点心意,你收下。”
徐家是她问的最后一家人。
不想失去这宝贵的稻草,陈琴满脸讨好着,手不断往对方怀里塞东西。
“哎知道你妇人家不容易,东西你拿着,我不收。”徐伯边说边回头穿上大衣,“你在门口等我会儿,我一会儿把拖拉机开出来。”
陈琴连连磕头,感激不尽。
就像徐伯说的,没过多久,拖拉机便嘟嘟从仓库方向开过来。
陈琴满脸欣喜,抓着门边就要爬上去。
“死婆娘,你给老子下来!”
一声怒吼突然划破农村宁静的傍晚。
陈琴浑身一颤,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老孟,你、你来作甚?”
“哈!个死婆娘还好意思问我?你说我来干什么!你说!”
陈琴只觉得头皮发紧,但想着怀里的孩子,她咬牙:“男男生病了,我要带她去医院看病。”
“看锤子的病!还嫌家里不够穷?不就是生个病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我说女娃就是娇气,动不动就上医院,我小时候没看病没吃药的,不也过来了?”
往日里,陈琴对孟德义的数落尽量不往心里去,然而此时此刻,她要守护的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承受分娩之痛生下、又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她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步。
“你能活到现在那是你命大!女儿不是你,她生病了,就得去医院!”
“可以啊陈琴,给你两口饭吃,翅膀居然硬了,给我下来!”孟德义说着伸出魁梧有力的臂膀。
还没坐进驾驶位的徐伯赶紧挡在中间打圆场:“好了好了,有啥事坐下来好好谈嘛,都别冲动。”
孟德义却一把推开徐伯,抓住陈琴袖子,将她还有怀里的女儿拽下拖拉机。
“看在徐伯的份上,老子今天饶你一顿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天你敢走,老子打断你的双腿!”
陈琴紧紧搂着女儿,不肯依。
“我就要走!女儿病了,就要上城里看医生!有本事你当着徐伯的面打断我腿啊,来啊!”
她的嗓门很大,左邻右舍很快被吵闹吸引出来。
“干啥哟,大晚上的还要不要人休息啦?”
“是老孟家的媳妇,咋的了这是?”
围拢上来的村民越来越多,陈琴眼珠子一转,心中忽然燃起希望。
人多好,人多好啊!这样孟德义就不能把她和女儿怎么样了。
她的想法是对的。
经徐伯解释后,村民们纷纷朝孟德义投去谴责的眼神。
孟德义缩了缩手,没敢继续拽她。
陈琴心下欣喜,正打算顺水推舟让村民支持自己带女儿上城里看病,人群里不知道谁突然插了一句。
“琴姐,你说你也真是的,这马上黑天了,你干嘛急着非得上城里呢?黑灯瞎火的,要是路上遇到个啥事你说咋办?”
陈琴神情顿了顿。
“不是啊李阿婆,我家男男心脏不舒服,这种事拖不得呀!”她诚恳解释。
三姑六婆们却直摇头。
“我看你家男男状态挺好的,今晚就别折腾了,等明天,明天一大早再让徐伯接你出村。”
“就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听婶婶的,明早再带孩子看病。”
“你说你个妇人家,哪来那么多心思,人老孟虽然动手不对,但他也是担心你和男男的安全才阻拦的。”
陈琴没料到,众人说着说着,话头竟然从劝阻孟德义转移到她身上来。
她沉默了,藏在孩子身下的双拳捏得发紧。
凭什么?
凭什么她家男男生病不能立马去医院?
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被劝回去。
盯着七嘴八舌的村民们,陈琴忽然扬起笑容。
“各位叔叔婶婶说得是,是我太着急了,没照顾到老孟的情绪。”
“今晚我不走了,明早天亮了我再带男男上城里头。”
她的笑温顺如绵羊。
却在低头瞧孩子的瞬间,不经意流露出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