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人流如织的小东街此刻安静极了,无论是好奇还是凑热闹的人全都缩回屋子里,只剩下唐家几口慌慌张张的从里头迎出来。
他们只知道自家姑娘今日回门,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还有那或抱、或抬、或搬的箱子,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回门礼——该不会自家姑娘串掇着那李小二把李家给搬空了吧?
唐父一面觉得自家闺女疼他这个当爹的心中无比熨帖,另一方面又是止不住的担忧,生怕阿阮不受婆家喜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
唐父的话刚说一半,却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关键是,那男子的手掌还护在自家闺女的腰后!
“爹、娘,哥哥”,唐阮挨个叫了人,又介绍道,“这位是我的·····相公”。
她想了想,怕爹娘不自在,并没有直接说出四爷的身份。
唐父强笑一声打了招呼,“是贤婿啊……”
他是老了,不是傻了,总不至于连自家女婿都分不清楚,这明明就不是李三七。
该不会刚成亲,就在外头找了个相好的?不不不,自家闺女可不是那种人。
唐母则是毫不客气的用眼神逼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子再有自个儿的主意,也不能过于荒唐,不过两三天连相公都换了。
四爷将有些蔫耷耷怂叽叽的小老虎护在身后,“岳父岳母莫要责怪阿阮,此事都是我的主意”。
于是,唐阮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雍亲王用几句话将一个抢亲事件扭曲成了一个烟雾弹事件,直说得唐家几口一愣一愣的。
唐楼到底年轻些,养气功夫有些不到位,“你的意思是说,三天前的婚事是假的?”
“李三七只是担了一个名头,实际上成亲的是你和妹妹?”
他说着,不由得又有些得意,“您真的是雍亲王?”
皇天老爷在上,他们家竟成了皇亲国戚!
还是妹妹有本事!
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傻儿子,唐母心中又急又气,偏偏又不能在王爷面前失礼,只能一脚踩在儿子的鞋上。
妾室真不是好当的,别的不说,孩子大伯家里头那些个小妾就是给人干活、给人生孩子的工具!
再富贵些的人家确实不需要做那么多活计,可照样得在主母手底下受气。
便是皇家又怎样,戏文里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照样也斗得不可开交。
只要共享一个男人,就不可能相安无事。
唐母越想越焦虑,恨不得立刻将人拽到身边细细问话,可自家那傻姑娘只紧紧依偎在那位王爷身边,片刻也不曾分离。
一旁的唐楼被踩了也不生气,反而在思量另一桩事——见到王爷是不是该行礼?跪下去比较好,还是打个千?从来没有接触过贵人,他也不懂呐。
唐楼的腿已经弯了一半,却又被人给扶住了。
“今日只论亲戚相处”,四爷亲手将人扶了起来,“无需讲究那些虚礼”。
看王爷这么好相处,唐家几口都放松许多,就连唐阮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之前只想着让王爷给她撑场面,却忘了这里是等级森严的清朝,平民百姓见到贵人们是要跪礼的。
说实话,第一次见王爷的时候她跪的毫无心理负担,如今却再次拥有了那份毫无价值的自尊——她不想跪他,也不想叫爹娘跪他。
看着自家姑娘傻乎乎的站在门口发呆,而这位王爷也就任由她这般愣神,唐母一直提着的心不由自主的放松些许。
说的话能骗人,可眼神动作偏不了人,王爷的手一直护着阿阮,哪怕她在发呆,也不曾有半点不耐烦,眼神反而柔和的不像话。
看来这位真的是自家女婿了。
只是一家子也不能就这样在门口站着,唐母想了想,学着戏文里的样子招待道,“王爷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
看出全家都是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唐阮干脆当家做主起来,一会指挥唐楼将那些礼品都收拾起来,一会儿又吩咐厨房做几道拿手好菜,还让人去街上最贵的酒楼叫一桌上好的席面过来。
当然,为了躲避唐母的连环追问,她也真不敢闲着。
一大家子都被唐阮使唤的团团转,就这她还不甚满意,又将四爷拽到后院的樱桃树下,理直气壮的要求道,“我要吃这个”。
眼下正是南方小樱桃成熟的时候,或黄或棕或红的小樱桃躲在绿色的树叶后头,勾着人肚子里的馋虫。
苏培盛立刻腆着脸凑过来,笑着奉承道,“唐主子喜欢甜些的还是酸些的,奴才这就去摘”。
“你忙自个儿的事吧”,唐阮摇头拒绝,又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去看四爷,“我只要你摘的”。
爹娘肯定担心的厉害,但说不如做,让他们知道自己过得还算不错,想必就不会担忧了。
四爷看着比平日更为骄矜的小老虎,无须过多分辨,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好”。
他一口答应下来,撩起袍角踩上凳子,神色认真的采摘着头顶上各式各样的小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