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也经历过原生家庭带来的创伤,所以她更能理解原生家庭对人的重要性,她今年三十四岁了,但直到二十八岁才彻底走出来。
她只觉得眼前的宿长安情绪很不对劲,平静的诡异:毫无起伏的语气,空洞麻木的眼神中丝毫没有生气,明明是坐在她眼前,她却觉得很不真实,他像是虚幻的人物,转眼就会消失在眼前。他似乎对一切失了兴趣,随时都有可能自杀。
宿长安并不清楚她的内心戏,依旧平静的说道:“我母亲看到的时候,她很愤怒,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她到底是个女人,打不过男人,被他揍的鼻青脸肿的。而从头到尾,我那个所谓的父亲只是在床上看着。
我看母亲被打,我自己便冲了过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我将那男人按倒在地,拳头毫不犹豫地往他脸上胸口捶。那个男人只能勉强用手挡住,我不解气,站起来使出最大力气向他身上踹,他被我踹出了血。我恨他破坏了我的家庭,心里很不得他死,所以哪怕看见他吐血,我依旧没停下。
讽刺的是,看见那男人受伤,父亲这才阻止,一把将我推开,骂我是个疯子,畜生。他看那男人受伤,心疼地流出了泪。连忙打了120,打完之后抱着他哭。
我在那一刻起,再没有把他看成是我的父亲。我觉得很荒唐可笑,我一直认为我的家庭很和睦,我的父亲真是狠狠打了我的脸。”
他说到这里语气依旧平淡,甚至脸上还勾起一抹笑。王医生看着明显不正常的宿长安皱了皱眉,心里思索着等会该如何说
”直到后来才知道,他不是出轨。他在和母亲认识之前就和那男人在一起了,只是父母不同意,所以才选中了我母亲。我母亲是个同妻,她才是他们感情中的阻碍者。从那时候起,我痛恨起同性恋,即使内心明白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但依旧是厌恶。
后来,他们闹离婚,我很长时间没去上学,他们为了我的抚养权争论不休。都不想要我这个累赘,我成了被抛弃的,没有一个人选择了我。我原以为,母亲很爱我,会选择我。结果,我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累赘。
从那之后,我再不敢将任何人看作是特别的,我是真的怕了我怕再一次经历那样的事情,不被人选择,被人抛弃的感觉真的很差。我爱交朋友,但我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
宿长安语气始终平淡,脸上也一直笑着,但连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已落下了泪。直到泪从脸庞滑落,这才意识到什么,摸了把脸,看着手上的水渍愣了神。过了一会,无声笑了下,擦干净了脸上的泪。
王医生大致了解了他的情况:原生家庭带给他的不幸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很难对他人敞开心扉,宁愿封闭自己,也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
她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同学你现在的心理很不健康,原生家庭的确会带给人巨大的影响。你要学会与原生家庭做分割,走出阴影。这种情况我们心理医生是做不了什么的。如果你感到焦虑或者抑郁,我们可以给你开药。但是像你这种,就需要自己走出来。别人是帮不了你的。。
你说不敢对任何人抱有希望,那为什么爱广交朋友呢?你自己也明白的,不与别人建立关系是不被伤害的最好办法。但你还是主动去与别人产生交际。
你渴望那些吧?童年的阴影让你不敢承认,或许在日常生活中也隐约察觉到了,却下意识忽略掉,不愿去深究。这种行为,会让那些真心待你的人受伤的。不能只是因为你的父母,而去否定掉所有人。
我见过太多原生家庭不幸的人了,他们总是被童年阴影所笼罩,不愿去与别人交流,哪怕是产生关系,也没用真心待人。他们后来走出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王医生,我真的很后悔。’
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忽略那些真心待你的,希望你能够早日走出来,不要伤害到你的朋友。你有空的话,可以随时过来,我们也可以随意地聊聊天。”
他站起身,对着王医生拘了个躬,感谢道:“谢谢王医生,我会努力的,以后有空的话一定常来。”王医生笑着点点头。
宿长安回想完后,实在是睡不着,坐起身来。
他环顾了四周,舍友似乎都睡下了,宿舍寂静一片。他睡上铺,下铺是江雉。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了阳台。
他们学校挺富的,虽是六人寝,但面积很大,每间宿舍都有独立洗漱间和阳台,环境很干净。夸张点说,你哪怕是在宿舍打个羽毛球都没有什么问题。
宿长安倚靠在墙上,看着窗外景色发着呆。晚上风很大,树枝在风中摇摆不定,树叶不时被风吹落。
“宿哥今天咋大半夜不睡觉,伤感上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转头看见是莫图南,有些奇怪:“你怎么不睡觉?跑这来了?”
莫图南翻了个白眼:“靠,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又TM失眠了,睡不着。看你来阳台心里奇怪,就来看看。宿哥,你今天晚上咋了?一句话不说,还大半夜不睡觉来这?”
宿长安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莫图南见他不愿说,也没再问。只是静静地在他旁边陪着他。
“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忽略了那些真心待你的。”王医生的话又在他脑海中响起,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莫图南,他正看着窗外发呆,回想起他对自己的种种,他无疑是那真心待他的。不止是他,顾惊杭,邓骨裕,江稚,张宇瞻等等,以及最重要的人,乐时予,他们都是和莫图南一样将他放在心上的。
他们都是真心待他的,那他呢?只是因为那两个血缘上的父母,而伤害了他们,沉浸在自己那可笑的世界中,总以为那样就不会受伤。
真可笑啊,宿长安想,十三岁时听到的劝诫,十六岁时才听进去。现在还不晚,他不会再逃避,他选择了直面自己内心。
他渴望亲情,渴望友情,他希望有自己的朋友,希望有能托付真心的人,他真的想有那个特殊的人的存在。
他也该与那原生家庭分割了。他们从未在意过自己,自己却是被他们害得差点伤害了那些真正待他的。
宿长安看着莫图南,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宿长安从未道过歉,没低下过头。但此刻说出来他才意识到,这也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他看着莫图南,释怀的笑了。
莫图南被他突然的道歉弄得蒙了下,他转头看着面露温柔笑容的宿长安,只觉得一阵恶寒。
他压低声音对宿长安说:“我靠,你TM发什么疯啊?咋突然道歉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我受不了啊!你果然不太正常啊,你怎么了?”
宿长安看着暴躁震惊的莫图南,虽然对他的话和表情表示嫌弃,但是他还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异常,脸上也难掩关心。
宿长安没回应,只是心想: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而莫图南看着依旧一脸温柔的宿长安,只觉得生无可恋,快崩溃了。只好一脸呆滞的转回头看着窗外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