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沥,寒意袭人。
灯杆长久地伫立在灌木丛旁,光线照亮了男人英俊且平静的脸庞,脚下两道模糊的身影,无声地连结在一起。
严静沉叙述完那些仍历历在目的往事,抬头看向他,早些时候笼罩着他的愠怒情绪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
或许他在被迫回忆起青年时代的旧事时,也看清他们之间经历过的诸多巧合、误会和牵绊,并对此心生触动。
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否比估计的更重一些?
在严静沉不甘的注视下,沈行远终于面露微笑,“小严,其实我对你从没变过。”
前言后语自相矛盾,令严静沉满腹迷惑。
只是沈行远不肯解释,也始终没有任何接受严静沉追求的意愿,他和七年前一样,把伞塞到她手里,便转身离开了。
沈行远想从此走出她的生活,还各自一份清净,严静沉怎能让他如愿?
“你知道贾宝玉吧?”后来,张疏寒为她解惑,“宝玉对大观园里的每个姑娘都很好,堪称古代版中央空调,但那又咋样呢,他真正爱的人,只有林妹妹一个。”
“我估计,他说他对你从没变过的意思大概是:你在他心里一直都有位置,但是,你不是他的林妹妹。”
“亲爱的,其实他并没有对你很好,他不过是为你撑了几分钟的伞,举手之劳而已。就连我这样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女生被雨淋成落汤鸡,更何况你们认识,还有一段亦师亦友的过往。”
亦师亦友,多么贴切的形容词。
“也就是说在彻底激怒他之前,我还有机会。”
“严静沉,你咋还这么倔呢?”张疏寒十分不解,“你当然有机会,可是失败的代价也很大啊,你不怕搞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么?”
“我不会失败的。”严静沉道,“而且,我压根儿没想过折中……”
如果沈行远没能成为她的男朋友,严静沉宁愿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能若无其事地看着他携手别的女人开始新生活。
就像当初背井离乡北上求学一样。
张疏寒了然而笑:“那我只能祝您好运了,顺便,过个好年。”
-
这一年的最后一趟航班落地已是除夕,沈行远驱车赶到卫家老宅吃年夜饭。
远远地,就看到守守抱着白底黑斑、奶牛形状的暖手宝蹲在院口的台阶上,想必是在等他,沈行远便鸣了下笛。
小姑娘在车前灯里站起身,喜笑颜开,待沈行远的车开到跟前,降下车窗,她立即嗔怪:“沈叔,你再不来饭都要吃完了!”
“机场高速路面结冰,耽误了很多时间,不然我早就到了。”
“路面结冰了车轮不应该滑得更快吗?”
“当然,但是刹车也会控制不住车轮的运动,容易出事故。”
“哦……”守守似懂非懂地点头,“老卫说家里没有停车位了,让我带你去找地方停车。”
沈行远解开车门锁,示意守守上车,“你知道哪里能停车吗?”
“不知道,往前开开看吧。”
叔侄俩在小区内绕了一圈也没能如愿,最后只得退出小区,把车停在街道边。
地湿路滑,守守才下车就打了个趔趄。
沈行远连忙绕过车前盖扶住她,“我抱你吧?”
“不要。”守守却摇了摇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走。”
“摔疼了可别哭。”
守守看着自己身上雪白的漂亮新衣,心想要是摔上一跤,必定脏透了,于是改口道:“那你抱我吧!”
沈行远弯腰抱她起来,寒风吹得小姑娘缩起脖子,沈行远腾出一只手给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
“你今年不跟沈加一起过年吗?”
“他和乔阿姨一起。”
“你不想他吗?”
“想啊。”其实沈加无数次打电话来说过春节想回到他身边,奈何乔灵夫妻坚决不同意,而沈行远对此没有任何话语权,“孩子终归是要离开父母的,我只是提前经历这个过程。”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守守说,“但是你还有我们啊,我们都很喜欢你。”
沈行远诧异地看向她,“两个月不见,嘴巴又变甜了?”
守守笑得花枝乱颤。
卫家今年春节很热闹,除了老爷子老夫人,叔叔一家和妹妹卫雪一家也都在。
沈行远抱着守守刚进门,就听见卫雪调侃:“哎哟大忙人可算来了,让我们等了一晚上,今天非要你破戒!”
卫雪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她发话要罚沈行远,众人自然拍手叫好。
沈行远戒酒多年,哪还有当初千杯不倒的本事,两杯白酒下肚整个脑袋就已经晕晕乎乎了。
宴席结束后,孩子们吆喝着到院子里放烟火,大人们则围坐在电视机前吃水果和零食,纵情聊天,沈行远则窝在角落里玩手机。
新年祝福乱七八糟目不暇接,他一眼就捕捉到严大小姐的留言——
【除夕快乐,您最近过得怎样?】
沈行远没有回复,退出去,在机组的工作群里带头发新年红包。
结果好心没好报,人人都讲他除夕夜没人陪必然寂寞,劝他找个女友约会。
沈行远恼羞成怒地关了手机。
然后老太太转过头来同他讲话,说某家的某位女孩儿如何如何不错,让他抽个时间去见。
沈行远本就心猿意马,周素素还不忘起哄,恨不得把他与严大小姐的孽缘向众人和盘托出。
恰好有佣人送饮料过来,沈行远随手拿了一杯,才喝一口便皱眉,是酒。
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沈行远以接电话为由逃到阳台,迎着寒风看了半天手机,还是回复严静沉:【挺好的,你呢?】
几个月来,沈行远一直默默关注小姑娘的朋友圈,想知道她是否已走出低谷,可她不爱分享私人生活,他无从探知。此时此刻,严静沉的主动无疑给他提供了合理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