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双方协商结束,严静沉才敲了敲门,“哥,你的伞。”
沈行远看到她,立时走过来接伞,“你别进来了,这里全是灰。”
严静沉伸长脖子看里面,青灰色的大理石地板,雪白的墙面,满室粉尘堆积,腻子粉味扑鼻。不知不觉沈家新房装修已近尾声,过不了多久,沈行远就会搬到这里,成为她的邻居,与她常相见。
可一想到只能远远地看他,甚至看他和女朋友出双入对,严静沉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沈行远跟她道过别,走到电梯前按亮下行键,严静沉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问:“哥,可以加个好友吗?”
沈行远不解地皱眉:“有事吗?”
严静沉脸不红心不跳地答:“学习上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沈行远对此毫无怀疑,爽快地拿出手机,和严静沉互加好友,临走,还不忘叮嘱她“好好学习”。
让人意外的是,沈行远的头像不是他自己也不是女朋友乔灵,而是一个身穿白T恤、浅蓝色牛仔背带裤的年轻女人,蓬松卷曲的齐肩长发,鹅蛋脸,笑容甜美。
几年后,严静沉在看一些老港剧时,才知道她就是香港乐坛一代流行天后——陈慧娴。
-
花园里的九里香开了,从灌木丛边走过,有暗香扑鼻。
小姑娘顺手折下花序藏在手心里,回到家,把花序放在门厅柜上,留一手余香。
严静沉捧着奶茶,蹬掉帆布鞋穿上拖鞋,问厨房里炒菜的白岚因,“妈,我快递你帮我拿回来了么?”
白岚因答说东西放桌上了。
“谢谢白老师!”严静沉脱下书包,从壁挂电视机下方的柜子里拿来美工刀,坐下将气泡膜包装袋拆开,里面一本A4版面红色封皮的书。
白岚因远远扫一眼,随口提醒:“快高考了,少看闲书。”
“这是练习册!”还是五三A版。
“天天抱怨作业多,现在觉得不够写了?”
“反正都写不完,不如写点适合自己的。”撕掉塑料膜,严静沉快速翻阅习题册,找到圆锥曲线专题和导数专题,浏览选编题目。
白岚因淡淡评价:“猴子掰玉米,掰一个,丢一个。”
严静沉将摊开的书本前半部分沿书脊卷起,凭空虚虚一点,“这叫对症下药!”
说罢,背上书包端起奶茶进卧室去。
严静沉喜欢昏暗的环境,阴凉密闭的空间,卧室临街一侧,半面墙是玻璃窗,城市景观本可尽收眼底,主人却长期用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掩盖,人在室内,晨昏难辨。
借着台灯微弱的光线,严静沉在A4纸上一步一脚印地演算了两道圆锥曲线大题,翻出答案对照,两题皆解答正确——可谓游刃有余。
打开手机看计时器,从读题到停笔,费时不过二十分钟。
如此效率,哪能看出,一个月前,这些题目还常常让她算得头昏脑涨、手心冒汗呢?
严静沉志得意满,将那两页草稿拍照发给沈行远,说:我从来没觉得圆锥曲线这么简单。
这是自两人加上好友以来,严静沉第一次给他发消息。
然而消息如石沉大海。
随着年纪渐长,无效社交逐渐退出生活日常,而立之年的沈行远忙已经很少使用这类功能繁多的社交软件——头像用了好几年,未读消息每周清理一次。
因为打工人之间有一种默契,那就是能通过□□发送的信息,不重要。
但这天沈行远同往常一样清理乱七八糟的消息时,却意外地被一个陌生头像吸引了。
他记得那幅画——《撑阳伞的女人》,印象派大师莫奈的名作,也记得那个比同龄少年少了几分活泼和朝气的不爱笑的小姑娘。
那日站在艳阳下,沈行远并未认真观看她的字迹,如今在明亮的室内,才看得清清楚楚。小姑娘字迹乍看清秀,其实笔画转折锋利,横竖撇捺开合颇大,是一手大气、豪放的好字。
如他那日所提的“尖子生的草稿”一样,严静沉将那些仅存于他遥远记忆中的画面复刻了出来——横平竖直的文字行列,条分缕析的内容。明明只是草稿,却比绝大多数学生写在答题卡上的“解题过程”更为美观。
改卷老师看了,也要眼前一亮。
他便衷心称赞:进步神速。
当天晚上,晚修结束的严静沉慢悠悠回到宿舍,打开上锁的衣柜,取出手机,这才看到了等候已久的回复。
严静沉飞快洗漱完,躲进被窝里回消息:沈老师的方法好用!
这一次,对方几乎是秒回:老师这顶帽子太高了,我可不敢戴。
严静沉:谦虚。
沈行远:没有。
宿管阿姨推门进来查房,照着登记表一一点名,严静沉探出头来答到,等人离开,她再看手机,屏幕上多了一行扫兴的文字:你在学校用手机?
但凡认知能力正常的,都知道在国内的中学里,学生的手机属于违禁品,让一干老师深恶痛绝。
当然,也知道校园内的电子产品从来都是屡禁不止。
严静沉笑问:干嘛,你要找我妈告状?
沈行远:不至于。
他不过是受到了一点来自一个学习娱乐两不误的聪明孩子的震撼,才有此一问,至于这个孩子对待学习的态度如何,实在与他毫无关系,毕竟他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乔灵忽然唤他,沈行远起身去应,并以一句“早点休息”结束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