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静从另一边下来,手里还提着她的电脑包。
沈霖瞥了一眼:“有什么紧急工作要做吗?”
闻静摇了摇头。
“那就放车里,吃完我送你回家。”沈霖建议,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闻静重新拉开车门,把包放了回去。
沈霖站在车前等着她,她快步走过去,和他并肩去坐电梯。
停车场的灯很暗,闻静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顾着跟上他有点快的脚步。
过了一会儿沈霖脚步慢下来,和她的步调相当。
“闻静,你——”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她仰起头。
但他不看她,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看上去像是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重归沉默。
闻静并不是很习惯现在这个沈霖。
她记忆里的沈霖一直是肆意又张扬的少年,不会欲言又止,也不会听着下属报告冷峻地评价得失。
心绪复杂,最后谁都没能说一句话。
他们抵达顶层餐厅,在靠窗的位置就坐,沈霖很快就点好菜。
吊顶灯光璀璨,照得人面上每分情绪都纤毫毕现,并不给人逃避的空间。
沈霖终于开口:“闻静,你为什么要找我假扮你男朋友?”
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审视。
闻静脊背挺直,慎重地回答:“因为那天听见你和傅弘说话,正好各取所需,而且毕竟是认识的人,我会放心一些。”
沈霖笑说:“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如果你假扮我的女朋友,这个消息可不会只捅到你父母那里。你既然只是应付父母,那该找个简单点的人。”
他虽然笑着,不过眼睛里并没有什么笑的意思。
他的脸很有攻击性,在上学时尚且被青涩遮掩,这些年混迹商场,渐渐锋芒毕露,当他垂下眼睫看人时,压迫感强烈,让人无所遁形。
闻静桌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她知道他的意思。
沈霖父母两边的背景都很雄厚,他自己创业的游戏公司同样风生水起。在黎城,被沈霖介绍给父母的恋人,当然低调不了。
闻静镇定地点开手机,调转方向,推给沈霖看。
“你说的没错……实际上,我需要的确实不只是应付父母。”
沈霖垂眸看去。
那是她和一个人的微信聊天,备注是“经纪人-何意远”。
内容很简洁,不是叫她去公司开会,就是在约她吃饭,而她的回复倒一直都是“下次吧,何老师。”
一个异性在被屡次拒绝以后,依旧锲而不舍地邀请她,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沈霖挑眉,有点意外:“你的经纪人对你有意思?”
闻静在心里默默对何意远说了声抱歉,不过她也确实没有冤枉了他,因此面不改色地做出苦恼表情。
“我觉得我拒绝得已经很明显了,但是他好像一直没有放弃。我也不想把话说得太僵,毕竟我们的合约还要很久才能到期。”
“没想到你还有经纪人,”沈霖记得同学聚会那天,喻真说她是个很有名的画师。
“嗯,最开始是自己做的,但是我不擅长营销和谈判,所以把这些事都委托给公司了。其实和自由职业者也差不多,大多数时候我都在家工作。”
也就是说,她是个不太有圈子,也不会被流言影响的人,她甚至有足够的时间陪他表演情侣。
闻静希望沈霖能察觉这层意思。
服务员将牛排端了上来,替他们满上果汁。
闻静道了谢,摩挲着杯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霖。
他手指轻叩桌面,垂着眼,眉头拧起几分,但又慢慢松开。
终于,他抬起眼。
“闻静。”
沈霖说得很慢,不知道是给他、还是给她反悔的机会。
“如果你不介意过年陪我回家的话,那合作愉快。”
他向她伸出手。
作为插画师,闻静习惯于去以美术的眼光观察事物,沈霖的手从很久以前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指节修长匀称,背面能看到清晰的血管,有种明透的质感。
闻静只同沈霖握过一次手。
那时高中同学经常比赛掰手腕,他像个擂主似的整天有男生跑来跟他比。
有一天下课,围着他的男生走了,她鼓起勇气对他说,“沈霖你要不要和我比一下,我也想试试。”
他淡淡瞥了她细瘦的胳膊一眼,懒懒地伸出手,手肘搁在桌面上,笃定道:“你两只手加一起都掰不过我。”
她试探性地伸出双手,因为紧张握得很松。
沈霖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震惊:“这怎么掰?闻静你不会连掰手腕都没玩过吧?”
她心一慌,立刻紧紧握住。右手手心贴着他的手心,左手手心硌着他的指关节。
随着他开始用力,皮肤摩擦的触感让她腾一下红透了脸,毫无抵抗之力,一下就被他摁到桌面上。
沈霖惊叹:“你力气好小啊。”
闻静迅速抽出双手,低着头冲出了教室。
在她落荒而逃时,还听到十六岁的沈霖在她背后气笑,“闻静,不就掰手腕输了吗,你至于生气吗?”
“后悔了?”
属于成年男性的低沉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闻静抬头。
二十五岁的沈霖垂眸打量着她,淡淡一哂,一副并不意外的神色,预备撤回那只手。
闻静抓住了它。
二十五岁的闻静已经长进了很多,不会再因一个短暂的牵手方寸大乱,可以礼貌地握一下,然后很有分寸地放开。
而后微笑着说:“没有后悔,我也得麻烦你陪我回趟家。”
但或许那更糟糕。
意味着一次短暂的牵手,已经不再能让她觉得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