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梅蕊站在屏风后并不敢上前。
“说说吧,春蚕蛊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被留下的那刻梅蕊便知躲不过,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吐了个干净,末了不忘给自家主子找补,道:“秦王并非有意轻薄您,实在是迫不得己。”
初次种下春蚕蛊若不立即交合宿主便会死,难怪他明明是清醒的却要踏入陷阱中。
她该恨他吗?他为了救她甚至连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也放弃了。
她该感激他吗?可他为什么自始至终不肯告诉她真相,用了这样卑鄙的手段月月与她欢好。
沈持玉说不清楚自己如今对朱杞抱着怎样的感情,但有一点她清晰无比。
镇国公想要的她都会毁掉,包括皇后之位,国丈之位。
她将整个身子没入水中,脑海中不知如何就浮现出在马车里的一幕,她心烦意乱地浮出水面,对屏风后的梅蕊道:“出去。”
沐浴过后,她原本打算舒服地睡上一觉,没承想二婶又来了。
相比于前几日她憔悴了许多,鬓边竟生出许多白发,眼底青黑,面目消瘦,应是多日未曾睡过好觉了。
“持玉,那刘令军真是个畜生,我儿被他送入大理寺受尽折磨,如今已不成人形,你求了秦王殿下没有,求她们不要再给鹏举用刑了……”
从她乱七八糟的话语中,沈持玉才知晓,她竟日日去大理寺牢房探望沈鹏举,有一次甚至亲眼目睹沈鹏举被刑讯的场面,李氏当场被吓昏了过去。
依照李氏的身份大理寺监牢岂是说来就来的,即便你花费再多钱也是无用的,想来是武安侯用了手段,让李氏日日看到亲生儿子被折磨,比杀了她更让她心痛,回到家中再拿瘫在床上的沈修文出气,将这一家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倒是一出杀人诛心的好戏。
李氏的神经已被拉扯到极限,她整日里神神道道,与沈持玉说了几句,又开始哭道:“我就知道牢狱是吃人的地方,当年你二叔陷入科考舞弊案,被抓入刑部大牢受尽折磨,我求了大伯救他,大伯却说‘只要问心无愧,陛下自会还他清白’,后来他出来了,可是腿却站不起来了,原本的官位也丢了,我就恨呐,当初要是大伯肯动用自己的人脉早些救你二叔出来,他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我也不会早产,鹏举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你说是不是啊?”
直到此刻,沈持玉才明白二房怨恨的缘由,可这自始至终与外祖父又有什么关系,依照外祖父的为人又怎会当真袖手旁观。
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梅蕊突然道:“二夫人说错了,你当真以为二爷清白无瑕这才被放出来的吗?当年科举试题泄露,二爷借着沈太傅的名头在外兜售试题,害沈太傅受牵连罢官在家,他自个儿被抓入狱完全是咎由自取,至于腿疾,那是他与同牢房的地痞发生争执被人生生打断的,即便是后来的无罪释放也是沈太傅多方走动求来的,不然你们全家早就流徙千里,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李氏愣了愣,“你胡说什么?”
“此事真假你尽可找来沈太傅身边亲近之人问询,便是老管家也是知晓一二的。”梅蕊此前便奉命调查过二房之事,因而才会对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如数家珍。
可沈持玉不知道,她同样震惊不已,但她相信梅蕊说的才是真的。
“不可能,你骗我!”李氏无法接受自己恨了二十多年的仇人竟然是救她于水火的恩人,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她这么多年的恩将仇报又是多么的可笑!
沈持玉道:“何必如此麻烦,想来二叔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李氏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踉踉跄跄朝着沈修文的屋子跑去。
沈修文被饿了两天,此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好不容易看到有人进来以为是小厮拿饭菜来了,虚弱地喊道:“快拿好酒好菜来!”
李氏一入屋内便嗅到了难闻的尿骚味儿,她走到沈修文跟前,盯着他道:“你跟我说实话,你这腿究竟是如何断的?”
沈修文不知道她发的哪门子疯,但为了口吃食,又不得不低头,冷哼道:“自然是在牢里断的,这事儿你不都知道吗?”
“是不是被你同监的地痞打断的?”
沈修文一愣,狐疑地看了李氏一眼,不耐烦道:“你听谁说的?”
李氏见他那副心虚的模样便知梅蕊说的都是真的,她又继续追问道:“当年你是不是借着大伯的名义兜售假试题?”
“胡说。”沈修文嘀咕了几句就偏过头,明显的底气不足。
李氏心如死灰,一把抓住沈修文的衣襟道:“当年大伯当真没有设法救你吗?”
沈修文本就饿得头晕眼花,加上天气闷热,他背上已生了褥疮,奇痒难耐,此刻被李氏抓着衣襟只觉自己快被勒死了,惊怒之下用手死命地挣扎,口中忍不住愤然道:“他救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当年他明明知晓试题的内容却不肯告诉我,即便他稍稍透露一丝口风,我便能高中榜首,又如何落得那般下场?”
“所以你就恨他,谋害他性命是吗?”
沈持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的刹那,李氏与沈修文齐齐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