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尤利西斯眨了眨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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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监控,确认听肆哪怕是慢悠悠地走也走完了二十圈,尤利西斯站在阳台,朝江闻道所在的小别墅望去,每一名学生都有专属的小别墅,占地三亩,比较小,但也能凑合用。
此刻小别墅的卧室一小块亮着。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十一分。
尤利西斯承认自己在某些地方有些双标,比如他不能接受江闻道通宵,熬夜,对身体不好,但非常能接受自己这么干。
月色似水,轻轻地漫过窗户,悄无声息地铺展在卧室内,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将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银辉之中。
室内,唯有床头的小台灯投下一团宁静的暖黄色,将周围的一切染上了一层柔和的色泽。
偌大的床上,床头悬挂一串顺序正确的十帝铜钱,两名少年的身影依偎在一起,脸庞没于半明半暗中,只留下轮廓与剪影。
从零点起做完一切体训,听肆就躺尸到现在,一动不想动,四肢酸疼无力,倍感人生无望。
躺了两个多小时才慢慢缓过来一些,江闻道就时而躺着时而趴着贴在他身边专注地看书。
听肆戳了戳他柔软的脸颊,暖黄色的灯光映衬得他多了几分温和,与月色相称,有一种朦胧的美。
“小朝,宝宝,理理我,我好无聊啊。”
江闻道握住他的手贴向自己脸,低垂着眸子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书上,散漫说:“陪我一起看书。”
“等你看完我再看。”听肆翻身压到江闻道身上,迫使江闻道平躺下来,面朝上双手举着书看,他的脸贴着江闻道的胸口处,心跳声平静稳定,视线游离:“话说你是打算明天白天补觉吗?”
“嗯,昼伏夜出的猫头鹰是这样的啦。”江闻道替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你好重,压得我难受。”
“泰山压顶,五岳之首能不重吗?”听肆笑嘻嘻地回复。
江闻道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嘴角微扬:“压死骆驼的不是一根稻草而是一座泰山,现在我死了。”
“宝宝,你死得好惨,可惜老公没钱,只能给你随便找个地方埋尸,我记得我之前刷视频看到过什么方法可以处理掉血迹和人骨人肉来着,待会我找找,埋尸还是太容易被发现了,以后每天老公都给你烧纸钱。”听肆犹如戏精附体,一手半遮住脸,潸然泪下。
“没关系,我可以是男鬼,阴湿爬行缠上你然后操.死.你。”江闻道仰起脸缓慢朝听肆凑近。
听肆一翻身从他身上下来,生怕真被亲到,满脸通红,耳尖滚烫:“……我演不下去了,好恶心。”
“笑死,演技不行啊你。”
听肆哼哼唧唧:“你每次也就这点把戏,看准了我高攻低防。”
“反正就是你演技差啦。”
“比你好,一秒就被尤利西斯识破。”
江闻道疑惑地挑眉:“尤利西斯是谁?”
“教理论课的老师,你记性怎么比我还差?”
江闻道回忆了一下,轻抿薄唇,眉眼低垂:“想起来了,今天尴尬死我了,真不想遇见他,可怕又令人有点想靠近,感觉很有安全感。”
“你之前不是说他温柔可爱的吗?”
“偶尔是有啦。”
“……呵。”
“不过我得重新整理我的思绪和判断,我之前认为他是在乎客观事实,但若是他真在乎这种应该会更现实主义一些,像伊芙琳那样,但上课的时候他的思维极其跳跃和聚焦,整体似乎有概念认知,公理体系,比高中老师不知道好了多少,高中那些教理科的尤其是数学,有一个算一个,都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起初我以为是我笨,没听懂,但转念一想,嘿!不对啊!我自己看自学的时候完全能学会,为什么到他们讲我就听不懂了?只能是他们出了问题,事实证明我自学效果就是比他们教得好,但尤利西斯不一样,难得我感觉自学完还可以深入讲解,往更深的地方挖。他在乎的应该不是客观事实,而是具有目标导向的客观公理?”听肆语速飞快。
江闻道一想起数学就馋得流口水,吸溜了一下,薄唇红润,说道:“正常,高中数学是大学数学的简化版,初中和小学才是真烂,看得人发困,反而是越到后面高中再到大学,数学的那些书才好玩,馋死我了,每次看书都口水流书上,每一个都是诱人的美食,好吃又美味。可能是客观公理,但要找依据……我跟他接触不多,你来。”
“早上他打我那件事还记得吧?当时我觉得他在意的是信息不能对上的客观事实,后来我发现不对劲,他好像一直都在观察我,我演戏演得不怎么认真,随便演演,他问东问西问了很多直到我污蔑你才点破,然后我跟着他回教室嘛,路上也在骚扰他,然后他直接弄我,还把我一脚踹进教室,那叫一个我把他放心上,他把我踹沟里,好狠的心。在课堂上的时候他没有像其他老师一样让我闭嘴,整体讲课偏向于一种公理系统。”
听肆说着,打了个响指。
“打个比方,大家都知道1+1=2,1+2=3,1+3=4,很简单加法对吧?但是很多人不知道这些等式都是由皮亚诺公理推导出来的,这些等式是皮亚诺公理本身吗?不是,而是基于皮亚诺公理定义的自然数概念以及加法运算规则推导出来的结果。
皮亚诺公理包括了五条公理,0是自然数;每一个确定的自然数a,都有一个确定的后继数a',a'也是自然数;对于每个自然数b、c,如果b的后继数等于c的后继数,那么b等于c;0不是任何自然数的后继数。任意关于自然数的命题,如果证明了它对自然数0是真的,且假定它对自然数a为真时,可以证明对a'也真,那么,命题对所有自然数都真。皮亚诺公理是客观公理,但1+1=2不是皮亚诺公理本身,它就像是跳过了其它直接先说公理定义定理,像那种什么小学初中啊,一般都不会告诉你皮亚诺公理是什么,高中会告诉吗?不记得了,我好像一直在插科打诨,反正就是告诉你皮亚诺公理体系下推导出的结果,但尤利西斯在讲课没有先讲大学内容,像是别人一样先说结果,而是将以前学过的一切推翻从公理开始讲,建立起一个系统性的框架,一点也没有提过推导出的结果。
虽然被我扯得很发散,但他也能扯回去,这也是我怀疑他思维聚焦的一小部分原因,有些老师要么很容易跟着我的节奏走,逐渐跑题,要么严厉斥责我闭嘴,气急败坏捏。
没见过能把我发散出去的再以不错的方式扯回去的。
整体交流也偏向于他观察我,虽然我也经常散漫观察到他,我在他面前暴露的应该比他在我面前多得多,而且根据他知道你精准哪年哪月哪日什么的算得八字,他应该调查过我们,手头有我们相关的资料,对信息有一定程度的把控,所以他对我们应该有带着目的性的观察,但这种目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客观公理可能是真,目的可以暂时打个X,收集更多证据再解。”江闻道伸手握住床头柜的黑笔,白皙娇嫩的指骨屈起,在全是英文的书上写上几个总结。
客观事实(<),客观公理(?),聚焦跳跃思维,深挖,系统性框架,观察目的(X)。
听肆提出疑问:“还有他对你的态度跟别人不一样,明显的双标,从棒棒糖,主动提出想要帮你体训,心脏病医院,酸奶,这个的底层逻辑是什么?他是以怎么样的动机去做的?”
就像刑侦悬疑犯罪者杀人会有动机,普通人的一言一行也有内在逻辑与动机,比如为什么有些人会摆烂躺平?因为面对现实生活无能为力与迷茫无助,这就是摆烂躺平的内在逻辑之一。
“这些行为在普遍观念而言是对我好,但有一处自相矛盾的细节问题,去完医院去吃饭的时候,他把自己的给我吃,按理来说也是对我好,但却说是自己不要的给我,与上述逻辑前后不一致,这种不一致在AD钙奶那次是不是也存在?这两种逻辑不一致的背后真实逻辑是怎么样的?”江闻道顺着他的逻辑推理。
“假设对你好为真实信息,把吃的给你和AD钙奶给你也是对你好,只是心口不一,掩饰自己的目的,那么他绝对是人口拐卖,就像那种小朋友,叔叔这里有棒棒糖,小朋友要不要跟我走?叔叔家里还有很多好吃的零食,假设……”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江闻道狠狠一巴掌呼过去,脑袋挨了一记重击。
“不一定是人口拐卖,太绝对化了,这不是你应该犯的错误。”
“开个玩笑嘛,他要是安得是好心干嘛掩饰自己的目的,掩饰的原因是什么?”听肆嬉皮笑脸。
“假设他说的话是真的,那就是他讨厌你,根据我自定义的三大原则,一个人不在意你,既不喜欢你也不讨厌你,不会把精力时间花费在你身上,那就是不暗恋你;一个人要是喜欢你,在意你,把时间精力花费在你身上,那就是暗恋你;一个人要是讨厌你,因为讨厌,特殊关注你,在意你,把时间精力同样花费在你身上,那就是暗恋你。故而可以推导出尤利西斯暗恋你。”
江闻道:“……”
“拿着你那狗屁原则一边去。”
听肆委屈地盯着江闻道,那张娇嫩如玉的脸没有什么神色,精致而柔美,犹如春日里初绽的梨花,洁白无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鼻梁挺直略显小巧玲珑,面部线条流畅自然,灵动的眼睛眨动了几下,连带着睫毛仿若海洋泛起的涟漪跟着动了起来,恍若跌进海洋的落日熔金。
他掐了一把江闻道的脸,稚嫩又清纯,温软如绸,细腻光滑。
“我说得不对吗?都是一个性质。”
“不合理。”
听肆:“好吧。”
“对了,肆肆,客观事实和客观公理是不是可以同时存在?它们不矛盾,例如建构与解构才是互相矛盾的,当然它们不完全矛盾,只是存在内外思考方向的差别。”江闻道困惑道。
“是诶!客观事实和客观公理都是根据客观更准确来说客体而定。那你觉得他是建构还是解构?”
他们推翻原有的想法重新整合。
“建构,建构是偏客体导向的。”江闻道秒答。
“如果是解构,解构本身就是主观和个体的,就是面向主体,例如有些人向内解构产生‘虚无主义’,认为一切无意义,这是主观判断,主观感受与情绪,你觉得没有意义不等于别人觉得没有意义,只是你光顾解构没有给万事万物赋予意义,才会感到虚无,消极看待世界,力求客观的解构应该是能考虑到外界他者因素的,考虑多角度与全面性,避免陷入思维局限与偏见,考虑现实与实际,也不会沉浸虚无一动不动,而是无时无刻都在求解,这是真正意义的解构,解构后利用解构出的信息搭建起专属于自己的逻辑框架。”
“解构错误,虚无就会错误,有些人自以为是虚无主义但其实只是迷茫者,虚无主义是否定元价值,否定一切先天的使命与权威,而道德就是有权威性的,尤其是一些教条道德,例如三纲五常,例如遵循某个规则、法律、道德,你不能命令与强迫我去做,而是我这个主体自愿去做,一切责任也由我承担。”
“虚无主义强调世界、特别是人类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在某个富有权威声望声誉的大人物提出一条法律准则,消极的虚无主义认为此条法律无意义,存在没有意义,法律没有意义,于是遵不遵守由其个人决定,积极的虚无主义解构与探寻其合理性,该法律的价值与意义,创造内在的意义与价值遵守与否也取决于个人,也可以称为存在主义,存在与虚无本就是一体两面的。”
“迷茫者与虚无主义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是认为自己被推着走,服从既定命运,后者是认为一切是个人选择与决定,相信个人信念,相信一切无意义。”
“再细致举例,有一个大众的圈子规定了某些规则,迷茫者会遵循大众的规则,不加思考与解构,随波逐流,去遵守规则,认同该规则,就像元素a在集合A中,a属于A,而虚无主义是解构圈子,解构规则,思考圈子存在的意义,规则存在的意义,规则是否合理,规则无意义则不一定遵守,规则合理也不一定遵守,遵守与否取决于个人意志而非大众。”
“虚无主义是体现在一切事情里的,包括各种细节事件,迷茫者则不是,比如高考,迷茫者是茫然与焦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路在何方,没有方向感,虚无主义是认为高考和不高考都没有意义,这俩是平等的,无所谓,全都不重要,人们所追求的一切目标都没有意义,人生也是,迷茫者可能会盲从地信任某条规则,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像羊群一样,有一个领头羊牵动着一群羊,所以导致大家基本上只要别人发表一个观点,他们就会认同这个观点,并执行这个观点,而且自认为自己已经非常的聪明成为智者,自以为清醒,但对虚无主义而言规则也是没有意义的,法律也没有意义,万事万物都没有任何意义。”
“你喜欢这条规则,所以相信这条规则是是真实的,这是迷茫者,虚无者会认为喜欢无意义,而且喜欢和相信是两码事,只是很多人相信自己喜欢的事情、规则、道德是真实的,分不清想象和事实,将想象认定为事实,尤其是这种想象是共识性想象,他们就会更加认定自己是正确的,看见的是事实,而虚无否定这些东西,如果是虚无主义者,此人会认同价值相对性,你认同这条规则,这是你的价值观,我不认同这是我的价值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价值观,没有绝对的价值标准,也没有绝对正确的价值标准,因此虚无主义的价值是自由创造与自我选择的,这种自由同样对应于客体。”
江闻道喝了口水润嗓,他认为他讲得很通俗易懂。
“尤利西斯一看就没有经历过这种陷入思维误区的‘虚无主义’,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虚无主义,建构是会赋予意义的。”
“许多人只是浅薄的了解一个概念就给自己草率下定义,解构、虚无主义什么的都是。
设想一个场景,此时发生了一场严重的杀人事件,解构就是想犯罪者的动机是什么,犯罪者为什么犯罪,行为逻辑是什么,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关注点在向内解构的因,像是那种悬疑推理类小说的那种侦探,但建构的客体导向是向外的,关注的是这件事怎么解决,犯罪者应该判以什么罪行?法律应该怎么追究?犯罪者要坐几年牢?该事件对社会产生的影响,诸如此类。”
听肆单手托腮,“嗯,我早上让你实验的那个怎么样了?”
“我学着查来的一些资料,模仿相同动作,观察他,他直接跑了,莫名其妙。”江闻道回答。
“什么动作?”
“就一个喝粥动作放慢了一些而已。”
听肆:“?”
“他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跑的?”
江闻道灰烬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灯光的照耀下透出微妙的光泽,如同宝石般漂亮,唔了一声,慢吞吞地说:
“不知道,我只顾着观察他没观察别人。”
听肆:“……”
“算了,你继续保持现状,我要装乖装温和有礼。”
以前听肆就准备了两套方案。
第一套方案面对比自己智商低的一概保持原本的模样,聪明到极致的天才,会被世人说成疯子,不被理解,课堂缺乏头脑风暴只有老师干讲在你提及想法点子碰撞时会被说成抬杠、杠精,也会认为是调皮捣蛋,坏孩子,但创造本身就伴随着破坏,故而这种方案能应付大部分人;
第二套方案就是用来防止比自己智商高或是智商水平和他差不多的,装得像是大部分普通人一样,遵守规则乖巧懂事温和有礼,死记硬背的死板,减少大量头脑风暴与讨论,符合大部分人对一个好学生的刻板印象,由于乖巧而话少,减少言多必失的可能性,因而减少了过度暴露的可能,也不会多么引起高智商的人注意。
叮当——
睫毛如羽扇般轻盈垂覆,为宛如黄金液态流动的漂亮眼眸平添几分温婉,面容精致,带着迷人风韵,他低头看向手机,门口的监控里白发青年矗立在门口,按了按门铃。
“说曹操曹操就到。”
听肆翻滚了一下,哼着不知名的轻声小调,随后说:“先别开,让他在外面多吹会风,今晚挺冷的,冻感冒就好了,发烧也可以,明天就可以摆烂睡觉了。牛马作息,比牛马更牛马,我哪有他贱?你看啊,十一点结束所有课程,要是没完成任务可能更久才能回去休息,总共五个半小时睡眠还要压缩,起床洗漱穿衣洗澡洗衣服晾衣服烘干头发自己娱乐时间全都得在五个半小时内完成,下午的体训又贼变态,哪个正常人受得了?”
“就让他在那等着,君子报仇一天不晚。”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