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西瑶在黑暗之中枯坐,这片黑暗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亮,这里磨灭了时间和空间,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多久了。
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一年。
女孩双目空洞,没有焦距,神情木然,但若是靠近些仔细观察,便会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可能还不止是手,全身都在细微的颤抖着,但她对此像是毫无察觉,只没有目的的冲着远方。据说人疼到一定地步,痛感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疼到极致的人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肌肉会不自觉的微微抽动。
镇西侯府,百里西瑶的院落内。
鹅黄色薄纱床上,面无血色的女孩安静地躺着,她双目紧闭,额头不停的往外冒汗。看起来像是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床边围满了人,温珞玉坐在床沿,用手帕轻轻为女儿擦掉额上的汗珠。只是这汗珠像是无穷无尽,不得地往外冒。百里成风站在温珞玉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安抚着妻子,只是绷紧的唇角和快要拧成麻花的眉头诉说着他的担忧。
温珞玉眼眶发红,她的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大夫一波接着一波的来,都说看不出异样,只是睡着了。她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百里西瑶,这哪里是睡着了的样子。就连温壶酒都来看过,也直道怪哉,竟是一丝异样也无。
堂堂毒医世家的两个传人竟然毫无头绪。
温壶酒坐在桌边,小丫头离开院子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的功夫,就会’病’得这么重,到底是为什么。他摸着下巴,视线扫向床上,琢磨着要不要把辛百草那个家伙给揪过来。
百里洛陈大步进入屋内,他看向床上躺着的孙女,想起两个时辰前。
百里西瑶带着王一行和古尘刚一消失,院落之外忽然响起阵阵马蹄声,应当是城外的破风军已悉数赶入城中。
百里洛陈带着温壶酒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破风军立刻策马而上,将几人护在了中间。
百里成风看到百里洛陈出来,急忙起身,“父亲,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从未见到过……如此强大的剑气。”,他看向百里洛陈肩上睡的很沉的百里东君,“东君他……还好吗?”
“放心吧,这小子没事儿。” 百里洛陈将百里东君递给百里成风,“只是今日之后,他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江湖。”
而后百里洛陈挥挥手,几名军士上前,他转身带着几个军士进入院子内。
百里洛陈将萧若风扶起,一个军士扶起雷梦杀,另外几名则是负责回收无法无天的尸体,还有一个军士,他站在昏迷不醒的白发身旁,看向百里洛陈,等待他的示意。
百里洛陈拧眉看着倒地不省的白发,杀了吧,孙女那里不好交代。他沉声道,“弄醒,赶走。”
而后扶着萧若风走出院子。
待将萧若风扶进马车后,百里洛陈挥手招来百里成风。
自那之后,西楚剑仙为保护徒弟,与天外天狂徒无法无天殊死一战,最后两败俱伤身死道消的消息传遍整个大陆。
等一群人回到侯府安顿好,就看到陈副将满头大汗步伐不稳,急急忙忙地冲进侯府,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蓝色的身影,俨然是百里西瑶。
没人知道她为何昏迷不醒,面色惨白好似身受重伤,春雪和温珞玉检查过,出了手指上的伤,并无外伤与内伤。
据陈副将说,今日因小院的事情城中戒严。他带兵在城中巡逻时,遇到一群人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巷口围在一起。听周围的百姓说,是一个脸生的小姑娘突然在巷口晕倒了,身上的穿着,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他们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陈副将一队巡逻的就来了。
未避免造成恐慌,陈副将上前想要一探究竟,竟然发现是百里西瑶晕倒在巷子口。他立即将小姑娘抱起,策马就往镇西侯府赶。
后来下属来报,他们留在那里探查的人发现巷子口的墙壁上还有几道血痕,结合小姑娘的手指伤的很重,推测那些个血痕应当是她手指划出来的。
同时,巷口和巷子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住在附近的百姓和巷口的摊贩也证实没有听到打斗声。
据附近的百姓说,这个这个小姑娘不是他们那片的,今日是第一次见。那巷子比较偏僻,巷口的摊贩比较少。往常有走街串巷的商贩会经过,一些军士盘问过经常路过那里的商贩,证实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百里西瑶,他们为了生意,会特以记住客人的长相,而且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见一面想忘记很难。
也就是说,百里西瑶是无缘无故倒下的。
温珞玉听完陈副将的汇报,一阵后怕,因为往常并不是陈副将巡街,他可是百里成风的副将。今日因为事发突然,为防止城中发生动乱,才由陈副将亲自领兵。倘若今日若不是陈副将巡街,而是一个不认识百里西瑶的人巡街,那她的女儿还要受多大的罪。
想到这里,温珞玉眼眶发红,眼泪凝成珠,缓缓落下。她轻轻执起女儿的右手,掌心有些许擦伤已经上过药了,最严重的是手指,原本如莹白圆圆润的手指头被纱布蹭蹭包裹着,隐隐泛着血色。
药是温珞玉亲自上的,一开始小姑娘的几个手指头血肉模糊,她一点一点用清水将灰尘擦拭,而后用细针挑出不起眼的细沙石,最后才能上药。上药时那指头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
哪怕是在睡梦中,百里西瑶双唇紧抿,牙齿微微咬着唇瓣,看起来很是隐忍。
温珞玉看着百里西瑶的样子,忽而想起,她刚刚出生时的样子。
百里西瑶刚刚出生时,不似寻常婴孩般爱哭闹,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温珞玉曾与百里成风说还是女儿好,懂事的不行,知道心疼娘亲。
直到后来又一次见道那老道士。
其实早在温珞玉未生产前,那道士就曾来过侯府,说什么她这一胎的孩子,有一个自出生便身体极差,须要带到山上极安静,远离尘世之处静养。温珞玉自然是不信的,且不说她自身就是有名的毒仙子,擅长用毒用药,就说她的爹爹,可是温家家主温临,她哥哥可是有毒菩萨之称的温壶酒,那温壶酒每日为她诊脉,若是孩子有问题,就他的那个医术,怎么可能诊不出来。当时温珞玉将那道士打发了。
谁曾想生产后,那道士又来一次,说她的女儿绵绵,身体不好。她那时生气极了,想着这道士怕不是骗孩子的吧,总是诅咒她的女儿。可是有一天,绵绵接连睡了两日,整整两日未醒。诊脉也诊不出根本原因,只是脉象微弱无力。
在她焦头烂额之际,那道士无声无息的出现,挥了挥手,百里西瑶便清醒了,只是醒后一直哭,哭到力竭,就小声抽搐。
那道士告诉镇西侯一家,百里西瑶自出生便与寻常人不同,体内带有常人无法控制的力量,之前说她身体弱,只是想要将她带走的借口。但是现在看来,不说实话,镇西侯一家是不能让他将人带走的。百里西瑶因为刚刚出生,无法掌控体内的力量,看起来是很乖地在睡觉,其实是疼昏了过去。
为今之计,只能将百里西瑶带上山门,他自有办法帮助她减轻疼痛,等她慢慢长大,就可以学会控制力量,以后就不会受到疼痛侵扰。
镇西侯一家当时想了许久,最后是百里洛陈拍板决定,人,那道士可以带走,只是每年都要让她回家,与家人团聚。其实当时百里洛陈在赌,若是那道士不同意他提出的要求,他们也只能让他将人带走,毕竟相较于全家团圆,还是孙女平安健康更重要。所幸那道士只是想了想便同意了。
温珞玉看着躺在床上的百里西瑶,她的女儿这些年会不会都在承受这样的痛楚,那道士明明说女儿已经能够自己控制力量,不会再疼了。
百里西瑶房内一时寂静,阿彩站在桌子上,祂看向床的方向,眸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塌上,小白和小蓝没精打采的看向百里西瑶的方向,看样子很是担忧。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屋内的寂静,“妹妹,怎么了!”
一个白色的声影,飞快地越过门槛,窜进屋子,直奔床边。
百里东君满头大汗,神色焦急,“我一醒,顺德就说绵绵昏倒了!怎么回事?”
他一把握住百里西瑶放在身边的手,“妹妹,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