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骤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回过头,热浪扑脸,浓烟熏得眼底一片模糊。雪原上迎风飞舞的火焰,像瞬息万变的群山,时而连绵起伏,时而异峰突起;像神秘莫测的海绵,时而呢喃缱绻,时而巨浪滔天。
身下的马无鞍无鞯,并没有因为这场看似突如其来实则预谋已久的爆炸而驻足,只是不知疲倦地向前。
天东已经被烧得一片血红。
雪原上不熄的烈火为龙傲天烧出了一个黎明。
身下的马无鞍无鞯,并没有因为红日已经划过头顶而放缓速度,只是不知疲倦地向前。
跑吧,一起从地狱里逃生;
跑吧,带我回到少爷身边;
跑吧,代他去看看那个终将和平的明天。
龙傲天这般想着,拼着保持神思清明,直到暮色四合时,他终于在荒无人烟的雪原上瞥见了那架不起眼的马车。
他以为是神的眷顾。只是没想到,神明给了这颗饱经苦难的真心更多的垂怜。
那是刘波的车。
熟悉的音色,眷恋的气息,日夜惦念的那张脸。
温暖的怀抱,滚烫的泪水,融化了心魂的热度。
时隔一百一十一天,他终于回到他的少爷身边。
我们在老乡家里又休整了两三日,待龙傲天恢复了些精神,我们便重新上路。
极天涵澹澎湃的一线红光托举着冉冉升起的那一点丹砂,映着琉璃似的雪原。这里是兴隆山的余脉,地势不算平坦。在这一片莹白之间,零星地裸露着潮湿的黑色泥土,那是马蹄留下的印记。我们几个谈笑着,驾着马车,穿过轻薄晨雾,走进一片明晃晃的雪光中。
忽然,从那边的岔路的林子里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胡哨响起,远处随即炸开枪声,大队的人马就已经横在我们面前——
是山匪。
完蛋了。
兴隆山是个“三不管”地带——伪满政府打不动,日本鬼子攻不下,南京政府管不着。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毒蛇帮说了算的兴隆山地界,没有甚么是他们不敢干的。我们之所以改换马车,也是毒蛇帮炸毁锦奉铁路的缘故。
领头的着一身旧式样的朱紫色大氅一马当先,及至近处,将双腿在马腹一夹,□□白马便发出一声暴嘶。白马前蹄腾空,几乎直立起来,后蹄几乎在冰雪上擦出火星,最终还是稳稳地停在我们面前。
“哥儿们好啊!”领头的抬手到毡帽边轻轻一碰算作致意,下一秒,刚还作礼的手中凭空变出把枪来,幽深枪口正对龙傲天的眉心!
我并未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枪口擦起一道火星,领头的就放下了枪,击掌朗笑:“哥们儿好功夫!得亏枪没走火,不然你这一颗石头扔进来,我这枪膛就炸了。”
“好狗不挡路。”
龙傲天冷冷蹙了蹙眉,那领头的就笑开了:“火气恁大做甚!——哥们儿这话可错了,我们是蛇,不是狗嗷——嘶......”领头说着配合似的做了个手势,四根手指弯在小臂前,倒真像条蛇。那些喽啰就端起枪,将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诸位冷静......”刘波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龙傲天拉到身后去了。
“哥们儿不想伤了和气,可你们脚下踩的是我们毒蛇帮的山头儿,哥们儿总得知道你们的来历,到这儿来又是干嘛去。”领头的眯起眼睛,微微扬首,“看起来都挺体面时髦的哈——经商的?”
“当家的好眼力。”
领头的得了肯定,来了兴致:“喏,让我猜猜你们——你是少爷,他是管家?”他用指头先点了点龙傲天,又指了指刘波。
“那个,我......”
刘波正欲反驳,龙傲天却陡然挺直了腰身,抽冷子地打断他:“我们主仆二人站在一起,旁人一眼便能看出谁是少爷。”
“也是......”领头的挠了挠下巴,完全忽视了刘波的话,“那她俩......”
“这位是管家夫人,还有府上丫鬟。我们是来谈生意的。”
领头的下意识地颔首,似乎对他这个答案表示认同。
“这年头,都想挣口洋饭吃呵!”轻蔑一哂后,领头的开出了条件,“这样吧,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你留下,其他人走,带够了十条大黄鱼儿再来赎你们家少爷——怎么样,这价钱还算合理吧?”
“喂!我才是少爷啊!”刘波慌急分辩的声音湮没在一片嘈杂中,他只好转向龙傲天求援,“傲天,你快解释啊!”
“我是少爷——听我的!”龙傲天紧紧捏了一下刘波的手,又把他的手塞进我手里,低声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