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回应对方的仍然只有咬紧的牙关。
不,不能说,那个供奉在心尖的名字,那个镌刻进骨血的名字,那个誓死守护的名字。他要他一世平安。
“再加。”
......
来不及止血,新鲜的针眼蜿蜒出蚯蚓一样的血流,顺着指尖垂下的方向滴落在青色的地砖上,像极了荷叶上绽放的红莲。
冷硬的针头再次触碰上皮肤时,他只剩下痉挛的本能。最终,他连痉挛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头最终垂落下来,宣告着他的筋疲力尽。
药量已经达到极限,而龙傲天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意识断裂前,他听到军官用日语说:“既然不是哪个组织的特工,那就投入实验。”
龙傲天无心去想这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的少爷安全了。他松了一口气,陷入昏黑。
等他再次醒来,手臂上除了密布的十几个针眼和一片淤青之外,还多了一串陌生的字母烙印:
KD649。
门外有日语在低声交谈。一片黑暗中,龙傲天屏住呼吸,依稀能够辨清他们反复提到的一个单词——MARUTA
“马路大”。
原木。
现在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了。
“哐当——”
铁门被打开。刺眼的白光直射进来。龙傲天再次被蒙上头罩,和其他的囚犯一起,被带到院子里。
黑布再次掀开。龙傲天看到院里站着三名军医、一个班的卫兵、六条狼狗,几十米宽的院落呈南北走向,后面耸立着黝黑的烟囱——那是吞噬生命、烧毁罪恶的证明。
龙傲天和其他囚犯一样被脱得□□。东北初秋的夜晚,丝丝寒意贪婪地舔舐着身体,而比这更森冷的是日本军医剐刀一样的审视的目光。
健康的原木可以立即投入实验,而身上有伤的暂时被留在院内等待归属。
龙傲天身上有未愈合的枪伤。他被一个身量偏矮的日本兵押送回牢房。
死寂的白炽灯下,龙傲天打量起这个卫兵——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团脸,脸色偏白,腮边有痣。此刻,他正尽可能地把目光调整成和其他士兵一样凶悍的样子,却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紧张和不安,偶尔还会有用拇指顶压上腹的小动作。
铁门再次打开。咔哒一声过后,龙傲天刚被带了铁铐的手并没有放下,反而捉住了对方手腕。
少年兵立时戒备举枪,却听见对方用极纯正的日语温声问:“你胃不舒服么?”
龙傲天此举并没有什么算计,只是对方那一张脸莫名让他想起少年时代的刘波——好容易绷起脸、端起少爷架子和凤姨斗智斗勇,却又往往藏不住心慌胆颤。龙傲天自己是久病成医,瞥见少年细微举止,便已猜个七八分。
少年怔住,戒备的瞳孔里映出这个中国原木的善意。连年征战,他被迫应征入伍,伤天害理并非他所情愿。残酷的战争使他早已忘了被关爱的滋味,即便生病也得不到任何体恤和休息。然而数月来,第一次得到关心,竟然来自一个□□原木!
“你试试按这里,这儿是个穴位。”龙傲天用日语向他解释,按上他的虎口。
砰的一声,士兵手里的枪掉在地上。这一次,龙傲天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人性未泯的挣扎。
少年兵自觉失态,推开龙傲天的手,迅速捡起枪,愤愤关门,落荒而逃。
龙傲天自知几乎没有活着出去的希望,反而因为少年兵的容貌与他家少爷有五六分相像而感到一丝慰藉。
这算不算老天眷顾呢?他想。
“如果上天当真眷顾,请保佑我家少爷吧。”
保佑他不沾淤泥,保佑他一世平安。
在日本军医的治疗下,龙傲天的枪伤愈合得很快。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天来,他见证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消失——以各种原因,比如:向血管里注射空气,从不同角度射击头部之后解剖大脑,冻伤测试,剥皮实验......
走廊的尽头悬着一块黑板,更新活体实验的项目、日期,以及原木的编号。
黑板上写下的是死亡的预言。逃离这里的可能微乎其微。这是一场看不到希望的熬煎。每一个漫漫长夜和漫漫白昼都是一分钟一分钟连接起来的,而每个一分钟的前面,不知是空白还是死亡。在铁门封锁的黑暗里,没有人能给龙傲天一个确切的宣判或者承诺,而少爷是他唯一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