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霜坚持要跟我回去,送珠儿最后一程。
正因为平日里小霜同珠儿关系匪浅,我不好直白告诉她珠儿谋害刘波的嫌疑。更何况,珠儿同他从前并不相识,就凭刘波那个温和脾性,珠儿根本没有戕害他的理由。
所以那天下午,珠儿哆嗦着在我俩面前跪下时,到底想说什么?......
“小姐,小姐?”小霜拉回我飘远的思绪,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惊慌,“您说珠儿是自己上吊的?”
“啊,是啊,”我垂下眼,目光落在珠儿灰黄衰败的面色上,心中腾起不忍的酸楚,“迎春叔说他一进柴房就看见......”
“那......那为什么,珠儿颈后还有红印呢?”
我顺着小霜的话看去,全身汗毛骤然乍起,立时捂住了小霜的嘴。
“是我害了她......”视线在晦暗的窗前失焦,过了好半天我才喃喃出这么一句,缓缓把手从小霜面颊上滑下来,又在她肩头上攥紧。
太多时候,我们只凭眼睛和耳朵的判断,自以为对周围环境足够了解。殊不知,危险已在表象的遮掩下悄悄绕到身后,潜伏在某个角落里,等待着给你致命一击。
车子驶过并不平坦的道路,有些颠簸。年轻人坐在我身侧,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阳光从纱帘的缝隙里钻进来,扫过纤长羽睫,在他高挺的鼻骨上勾勒出一道金影。
“龙先生?”
“赵小姐,您说?”他睁开眼,坐直了,微微欠身。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出院?既然刘老爷刘夫人都在,总不可能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你这次伤得那么重,再休息将养一段时间才合适。”
“小姐有所不知,正是因为他们都在,我才不放心。”
“那是为啥呀?”
他的目光在前方远处的某一点上聚焦。他没有回答,我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唐突了。
“咳,那个,”我轻咳一声缓解尴尬,转移话题,“你说你是新去应聘的管家,这也就你家少爷才信。你家老爷难道就不识得你?”
“小姐说笑了。”龙傲天唇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微妙,“小姐有所不知,当年家父破产携舍弟逃走。在下流落街头,被老管家和少爷带回刘府时,也不过八岁。那时候大夫人还在,虽然她卧病在床,却不曾耽搁了敦促少爷和我读书。而老爷并不着家,直到第二年春天我被送去英国读书,都没能和刘老爷见上一面。老爷繁忙,至于我的名姓,自大夫人和老管家相继离开之后,整个刘府,只有少爷知道。”
许是话说的有点多,他没忍住咳嗽了几声,又继续道:“凤姨嫁过来之后,刘家便同‘奉政府’有了联系。既得了人家势,老爷把家里生意交给凤姨打理也是自然。老爷闲暇下来,又尝试在这十里洋场分一杯羹,可惜到底上了年纪耐不住操劳,刚置办了厂子宅邸,老爷就生了一场病,这才让少爷接管。少爷在信里提及在这落脚有多艰难,在下也就毛遂自荐,回来为少爷效忠。”
车子又一次颠簸,终止了我的失神,我看见他掐在腰间那只手的拇指死死抵着上腹,额角上有细闪的薄汗。
“龙先生,你怎么了?”
“小姐不必担心,在下无碍。”他下意识地用力眨了眨眼,带动方才紧蹙的眉头微挑,放松下脸上紧绷的肌肉,然后从上衣的口袋里拿摸出一个精巧的药盒,娴熟地拨了两粒白色的药片放进嘴里。
我一眼识得那个被揭去标签的药盒——那天在急救室门口,医生摊着掌心向我展示的,就是这东西!
“龙傲天,你不要命啦!”困扰我一夜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我说他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