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说完就后悔了,有些着急又语无伦次地解释:“不不,你偶尔还是来一下我的梦里,我们总要见面的吧,难道一辈子都再也不见了……?”乔澜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以至于脚步声都走到他身后了才听到。
一只手倏忽搭到他肩上,头顶响起公事公办的声音:“乔先生,少爷请您去车里坐坐。”
来人留着寸头,表情阴狠,手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乔澜感觉被他捏的地方骨头都要碎了,但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淮序的墓碑:“滚远点等着。”
他说完,身后人用的力气更大了,似乎在强忍着怒火,但又忌惮着什么,很快松手,真的退到了台阶下面等着。
可那双眼睛就像盯住了猎物的豺狼,能在乔澜背上灼出几个洞来。
乔澜把额头抵在墓碑上,低声像撒娇似的抱怨:“我说什么来着,让你不要提他,说曹操曹操到。”
“沈淮序,你弟弟真的很恶心。”
但又不得不应这个约。沈煜白的车恰好停在下山的台阶和乔澜车的中间,只要乔澜想开车离开,无论如何都要经过沈煜白。
显然沈煜白是故意的,乔澜坐到他旁边,他也不掐烟,反而得意地冲着乔澜的脸吐了口烟雾,声音是说不出来的愉悦:“你现在上了我的车,算不算当着我哥的面和我偷情……嫂子?”
乔澜又感觉胃拧在一起,想吐。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坐在原地,过了会,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沈煜白猛地一怔,挑起眉:“假深情装不下去了?”
“说话,又装哑巴,”他饶有兴趣地正面看向乔澜,“跟他不是话很多吗?听说你现在还是会自言自语?”
“……”乔澜按住胃,熟悉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幸亏袖子较长,遮掩住了他的手。
沈煜白眸光一闪:“或者,你想躲我?”
乔澜的语气十分冷淡:“……你也配?”
随即,他在沈煜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气呵成地下了车,刚坐到自己车上,就看到沈煜白气急败坏地指挥着安保想堵住他。
乔澜轻蔑地松开手刹,正对着沈煜白狠狠踩下油门,汽车冲过去的瞬间,乔澜清楚地看到沈煜白目眦欲裂的脸和周围安保手忙脚乱把沈煜白拉走的混乱。
真可惜,没能撞到他。
但还是很过瘾,乔澜下意识地看向镜子,没找到那双眼睛。他和沈淮序的告别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变得不完美。或许太过追求完美,总会得到一个不尽人意的结果。
早晨八点,乔澜把车停在半山别墅门口。他等了一会,没有人来开门,只能自己下了车,从系统里翻到雇主给的密码,打开了庭院的大门。
院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围栏边堆着几个大花盆,角落里插着几颗葱,原先种的花已经枯萎到看不出颜色。
显然打理的人并不擅长养花,整个院子都显现出颓唐的气息。
乔澜站在正门外,按了一下门铃。这次里面很快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打开门,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探头探脑地往外看,怀里还抱着个满是面粉的铝盆。
她看到乔澜先是堆起满脸的笑:“你好你好,是乔医生吧,先生在楼上,他今天还没睡……”
等到乔澜进一步走近,女人停下话音,脸上的笑慢慢凝固,最后竟然变成完全的惊恐,手也差点没端稳,面粉撒了一点,掉在乔澜的鞋面上,形成斑驳的痕迹。
“哎呦!我,我……您看我这没拿稳,我拿布给您擦擦……”
“没关系,”乔澜扶住她,“怎么称呼您?”
“我姓孙,我是来这里帮忙打扫卫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见过几次先生,一般我来的时候他都在睡觉。”
乔澜了然地点点头:“孙阿姨,您别紧张。那您刚才说先生今天还没睡,是因为什么呢?”
孙阿姨赔着笑:“雇主的事我不打听的。”她一边这样说,一边又遮遮掩掩的明显有鬼,全写在面上,让乔澜不多问一句都觉得辜负她了。
只能好脾气地又问:“您跟我说没关系,我就是来帮助病人康复的,需要了解具体情况。”
孙阿姨的目光在他脸上长时间停留,半晌才说:“他让我把面粉给他端上去,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我想着,睡着了肯定不需要了,他睡不着才要面粉啊。”
乔澜听出来她的意思,主动伸出手问:“我正好要上去认认人,我帮您送上去?”
孙阿姨犹豫着:“能行吗?”
“可以,您先去忙吧。”
乔澜端着盆,顺着孙阿姨指的房间,上到二楼。二楼每个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光线很微弱,整条连廊布满了压抑又封尘的味道。
乔澜站到病人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应声。
乔澜加重力气再次敲了敲。
房间内仍然像没有人存在一样悄无声息。
乔澜握住门把手,动作很小地推了一下门,门轴发出“吱拗”的声响,一个背对着乔澜坐着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但房间内实在太黑了,明明是白天,窗帘却拉得严实,连一丝光亮都没有透进来。
这也算正常,毕竟每个经历重大创伤的残疾患者都会经历这么一个阶段。乔澜努力提起嘴角,扬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上前一步,刚开口:“沈先生,我是今天新来的康复理疗师……”
那个瘦削的背影微微一动,半侧过脸,就在这短暂的两秒内,乔澜透过走廊的反光看到他及其锋利的下巴,猛地瞪圆了眼睛,如遭雷击。
背影沙哑着说:“滚出去。”
乔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脊背贴在门框上,很凉的金属制门框,那股凉意从乔澜的脊梁骨一直飘到他的头顶,连脑子都要冻住了。
他没看清对方的脸,但是这个声音……这个几乎每天都在他梦里出现的声音,他不会听错的。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那人怒吼起来:“滚!!”
乔澜吓了一跳,天旋地转间他甚至没站住,手里的铁盆“咣当”一声砸到地上,面粉糊了一地,但没有他的脸惨白。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慢镜头一样一帧帧地在乔澜眼前闪现——他看到自己反射在柚木地板上的背影,看到对面坐在轮椅上只剩下一只的脚,看到孙阿姨大呼小叫跑上来。
“……”乔澜闭上眼睛,抱住自己的脑袋,“……沈淮序,”这三个字像烙铁一样梗在他的喉头,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你原来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