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珞帕的风浪并不平静,甲板上的探照灯在黝黑的海面划出惨白光斑,三十米外又迅速被粘稠的黑暗吞没。
远处岛屿的轮廓被月光泡得发胀,红树林蜷曲的根垂进海里。空气中浮着腐烂海藻的咸腥,混着柴油味钻进鼻腔。
陈却立在游轮前,栏杆锈迹斑斑,为了减少不必要麻烦,他们一行二十人装扮成远渡重洋的穷苦商人。
游轮虽然选了即将被淘汰的,但陈却的卧室还看得过去,布置在第二层,一个人住,出来就是甲板。起得早的话,还能欣赏到旭日。
秦冒一行则住在第一层。
“先生,即将进入芮鞫。”秦冒走到他身后。
陈却转身:“嗯?”
芮鞫不是珞帕当地人的叫法,陈却也不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秦冒反应过来:“我们即将进入珞帕河。芮鞫是国内叫法,老一辈出海经过这一带大都凶多吉——”
船底突然“嘎吱”一声。
陈却抓住栏杆的手被震得发麻,低头看见黑水里翻起白沫,绿幽幽的夜光藻粘在船壳上。
不远处的河面戳出半截桅杆。
秦冒稳稳站着,看着陈却羸弱的身体,眸色沉了沉,但口上仍恭敬:“老辈人说这河道专吃莽夫。”
船头避开桅杆,那木头早泡烂了,裹着渔网像缠着裹尸布。酸臭味扑鼻而来,不知道是烂木头还是死鱼。
秦冒不为所动,只是继续给他这个弱不禁风的老板介绍道:“《诗经》里说的‘芮鞫之即’就是这种鬼地方——芮是水草缠脚,鞫是绝路逢生。”
他的下巴往右前方一扬,浑浊的水流突然在那拐了个急弯,七八块长满青苔的礁石半露着,活像排发黑的烂牙。
陈却稳住身体,《诗经》中的芮鞫他知道,真真切切体会还是头一遭。
秦冒:“先生,天亮就能到珞帕,请先回去休息。”
身为领头人,他需要和当地负责人打交道,必须养精蓄锐。
陈却的身影刚消失在船舱,秦冒就朝对讲机下令:“先等他们上船。”
说完撑着栏杆跳到一楼甲板上,很快没了身影。
陈却后背贴着船舱,秦冒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耳中,他在瞒着自己计划着什么。这个计划可能从上船那一刻就开始了,他没在二层安排人就很奇怪。
秦冒不信任他很正常,谁会相信一个没入过行的,上来头衔还那么高的空降兵呢?在外拼命,前胸后背只能交给信任的人,或许现在在秦冒等人看来,自己就是个拖油瓶。
一个合格的拖油瓶,应该规规矩矩陈列到橱柜里的,但陈却没有,他想知道他口中的芮鞫怎么个凶险,怎么个绝处逢生法。
又或者,秦冒已经没有陈馗口中的忠心,他常年负责海外业务,被第三人策反了也说一定。
陈却灭了舱内的灯,穿过一间间闲置的客房,撑着尽头一扇洞开的窗户翻越下去,轻脚落在船尾。
没等反应,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就朝他而来。
陈却后退几步,藏到角落里的帆布下。
两双脚停在眼前,低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然后有一个离开,另一个轻手翻找着什么。
窸窣声越来越近,陈却握紧脚下断截的缆绳,猛地掀开帆布套住来人。
男人非待宰之鱼,一砍刀就抡了过来,锋利的刀刃泛着银光。陈却猛踩边角箱子,跃身,月光下划过一个流畅的弧度,绳索也跟着转了一圈。
轻盈落到男人身后,抬脚踹掉砍刀,勒紧绳索将人钳制到帆布上。
男人垂死挣扎,在木箱上拍了三下以示投降。
陈却不予理会,握紧缆绳尾端,就势束缚男人双臂。这样一来,男人上半身不仅动弹不得,还无法出声,恰好顺了他们的意。
制服完男人,陈却坐在箱子上,等待游轮内的哼吟呜咽停止。
不久,游轮一层灯亮。
一群人被压往船头甲板,秦冒从舱内出来时,下属跟他说:“陈二公子不在二层。”
秦冒笑了一下,而后朝船尾看来,下属随即挥了三个人跑来。
陈却顺势起身,对站到面前的魁梧男人说:“他就交给你们了。”
下属面面相觑,而后蹲下去掀开帆布,快被勒得断气的男人显露,两人随即将其架起,跟在陈却身后。
陈却走到秦冒面前,淡言道:“秦队长,计划很周详。”
秦冒自然听出了话里对擅自行动的不满,也笑:“要说是计划也不准确,出了国,遇上海盗是常有的事,这不过是日常防卫。只是今晚鱼上钩了。”
陈却不再揪着不放,直往船头去,“他们劫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