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但是,你说有人急用——”
“我有说过这话吗?”他挑了挑眉,奇怪地问。
“……”啊。所以这只是他吓唬人的恶趣味使然。我痛心疾首道:“即便如此,天堂鸟尾羽和月光草嫩芽很贵啊,教授。”
“杨小姐,请充分相信你的教授,如果你的药剂能有哪怕一滴是合格的,我都不会让它白白浪费。”斯内普刻薄地说,坐回了办公桌前,手指不耐烦地点点桌面,“回去写一篇总结,周五之前交给我。”
周五就是后天。我沮丧地把桌上剩下的边角料分类整理好:“好的……我可以问问题吗,先生?”
“给你五分钟。”斯内普头也不抬地批阅着学生作业。
我犹豫了一下,思考该如何组织我的语言。然后听见他毫无波澜地说:“我假设你没有在想着如何拐弯抹角抱怨你的教授。让我猜猜看,以你无处安放的正义之心,你觉得我轻拿轻放、没有恰当地惩罚我的学生,是吗?”
“呃,没有。”虽然我的脑海中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念头。我心虚地说:“当然没有。”
斯内普直截了当地说:“我只能告诉你,杨小姐,他们已经得到了我认为最恰当的惩罚。”
我干巴巴地说:“我相信您的公正,先生。”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像是在嘲笑我违心的话。
我盯着他的发顶,心情放松下来,鬼使神差地任由近些日子最困扰我的想法溜出了唇齿:“嗯……还有一件事。我最近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的观点,认为黑魔法是可以被人掌控的。在理智和疯狂之间,有一条界限……您认为有没有这种可能?或者说,黑魔法究竟为什么被划分为黑魔法?抱歉,先生……我实在不知道该问谁。”
他立刻抬起眼来,目光如刀刃一般刮过我的脸。那瞬间,我就后悔了——尽管斯内普教授看上去像是会用黑魔法的样子,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深谙此道啊。
良久,直到我在这过长的沉默中不安地扭动身子,他才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当做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问题。时间到了,离开我的办公室。现在立刻。”
还不等我回答,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拽出门去,然后,“砰”的一声巨响,铁门在我面前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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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尖,内心平静。良久,我悠长地叹了口气。也许我该拿这个问题问小天狼星——哦,不行。小天狼星大概会更加抗拒回答这个问题,尽管我认为他对那些魔咒一定有自己的、非常规的理解,就像我对斯内普的直觉一样。
今夜我的大脑实在有点超负荷了。我放空自己,转身走向楼梯的方向。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零星的壁烛亮着。墙上有的画像都已经打起瞌睡了。
突然,有什么人拉住了我的手臂,一瞬间视线天旋地转——
——我被推到一个挂毯后的昏暗角落里。苦艾叶和玫瑰香薰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笼罩了我。
在我抽出魔杖之前,对方开口了,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玛丽,我们好好谈谈。”
“……”好吧。我放弃抵抗了。我承认,我就是无法克制自己泛滥的爱心。
借着挂毯缝隙透进来的微光,我对上了德拉科的灰蓝色眼睛——他离得太近了,手也太用力了,以至于我的肩膀有些痛。我平静地说:“这可不像是‘好好谈谈’的态度,德拉科。”
他立刻松开了手,无措地说:“对不起。要单独找到你太难了。我……你完全没事了,健康了,对吗?斯内普教授没有为难你吧?”
“对……没有。”
“很好。”德拉科喃喃道。然后,像是不敢相信一样,他又伸出手碰了碰我的脸颊。我拍掉他的手,他才如梦初醒地说:“真的很抱歉,玛丽,我这几天一直在暗中寻找究竟是谁用了那个钻心咒。”
他的话猝不及防地将某些残酷的东西摆到了我们面前。我的心脏和胃同时抽搐了一下。
我一边抗拒地说,一边想要离开这里:“呃,德拉科。我觉得现在探讨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我在心底深深地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回避和他谈起这个话题。
“不,”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难以挣脱,急促地说,“听我说,玛丽。那天之后,斯内普教授惩罚了我们——不是你今晚所见到的那种惩罚。最后无人胆敢承认。但我怀疑是克拉布。他企图用夺魂咒来为自己开脱……”
他的每一句话都包含着令我震惊的信息。我忍不住打断他:“等一下,德拉科。停。”
我犹疑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想过德拉科会怎样讨论起这件事。根据我的了解,他也许会将自己的动机合理化,将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或者干脆攻击哈利。但我唯独没想到他会将这件事查清楚,还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他的手颤抖着,语气脆弱:“我希望你能得知真相。我……我希望你原谅我。”
“……”
在那瞬间,我同时意识到三个事实。
第一,无需任何人的说教或惩罚,这些天来,德拉科一直在惩罚和折磨自己的内心。
第二,支撑着他的某种力量,已经使他走到了一个严峻的灰色地带,这是他左右摇摆的根源——他既没有坚决到与他的朋友彻底割裂,也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在迷茫。
第三,他远比我以为的要勇敢。他向我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这使我几乎一下子就原谅了他之前的懦弱。
在本质上,也许我才是更懦弱的那一个。我张了张嘴,最后答非所问地说:“德拉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从前的生活就已经十足美好了?”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
德拉科沉默了,语气冷下来:“所以,这就是你想说的。你觉得我该退回我的那些‘朋友’身边然后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回换我不知所措了。难以置信有一天我会设身处地地理解斯莱特林对朋友的态度。
“我不想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谈话、巴克比克、并肩战斗和你的每一次左右为难。
我讷讷地说:“我只是想不通……我觉得你对自己未免太残酷了,德拉科。”
他突兀地笑了一声,让我有点毛骨悚然:“是你说的,让我‘踏出哪怕一步,用眼睛看看真实的世界’。我想我没办法假装你没说过这句话。”
“那怎么办?”我小声说。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说:“我不知道,玛丽。我不知道。”
我不确定地说:“抱歉……我想我当时不明白这对你意味着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你很真诚,本质也并不坏,德拉科。我们可以求同存异地延续友谊,不是吗?就好像你和哈利,你们虽然有分歧,但也可以互相尊重。”
“……”
他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捏着我的肩膀,越凑越近,我想退后却退无可退,后背已经贴上了挂毯后冰冷的石壁。那浓郁的熏香味道让我头晕目眩。现在他背对着光亮处,影子完全笼罩了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玛丽,你根本什么都没明白。”
他的声音透着十足的绝望,似乎还抽了抽鼻子。我心里一紧,徒劳地抬头想看清他的脸,但紧接着就确定了:他在哭。
因为我的舌尖尝到了咸涩的泪水味道。
他湿润柔软的唇瓣贴在我的唇上,泪水滴到我的脸上,流进我的唇缝。这触感像胡乱舔咬的小狗,因此我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然后我反应过来了。
德拉科·马尔福正在一边哭一边吻我。
我的大脑在毫无逻辑地尖叫,但身体却陷入了静止。我恍惚地想起很多,最后定格在雾蒙蒙的灰蓝色眼睛。窗外下着绵绵小雨。
德拉科在吻我。为什么德拉科要吻我?
我被压在他怀里,震惊得忘了呼吸,我想开口说话,结果却让他的舌尖很粗鲁地滑了进来,在我嘴里毫无章法地冲撞。我闭不上嘴巴,甚至吞咽不了口水,羞耻得想要把自己完全藏起来,但是他的手不知怎么地搭在我的腰上,导致我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就好像我是他的一部分。
这种失控的、任人摆布的感觉太糟糕了。我感觉自己可能是哭了,也许还呜咽了几声,我不知道。
在他放开我的那一瞬间,我就用尽最后的力气给了他一拳,然后冲出了挂毯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