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令她清醒不少。
自她从万妖国回来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浮躁,认为自己所想才是对的。就连玄鸟的劝告,也置若罔闻。
现在回想起来,她感觉好羞耻,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不该在这里,应该在地底……
哦,她已经在地底……
“怎么,想通了?”阎王不着痕迹地放松自己挺立发僵的后背。
王隽现在终于意识到,阎王并非为了磋磨自己的理想,只是想消消自己的锐气。
想到这里,她深深地向阎王鞠躬道:“您想告诉我的,我已经领悟了。”
但求求您以后有话直说,不然这样真挺累的。
阎王欣慰地点头,不过,她还是没拿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们还是说些更有价值的吧。”
王隽清清嗓子,“等万年后,您与我一起去天界向天帝汇报,若是能受天帝赏识,说不定还会赏赐什么奇珍异宝,也是无上荣耀啊。”
“还有天界地府的职位十分稳定,不会有什么变动,所以就算多些华而不实的名号也百利无一害。毕竟咱们地府在整个公职系统中可是干得最多,功劳最少的部门。长久下来,地府上下的人虽嘴上不说,人心也散了。”
阎王对她口中现代化的词感到新鲜,饶有兴趣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王隽大着胆子,方才还低下的头在阎王无声地鼓励下,抬得越发高了起来,几乎要与他平视。
“埋头苦干,却无奖罚俸禄,时间长了他们敷衍了事,互相推诿,我们的公务也越来越繁忙,又是恶性循环。”
她一边观察阎王的反应,一边口若悬河地讲解。
话必,她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润了一口嗓子。
“所以我建议呢,规定新的地府条例,设立奖惩制度,是当务之急。”
“口才不错,但目光短浅。”阎王言简意赅地对她的这番话作出了评价。
他提醒道:“你所作之事,无非是为了收买夜叉小鬼,可对于那些判官甚至本官而言,可有可无。而且本王在上,有绝对的权力决定他们的生死。利益在生死面前,不足为提。”
“所以,你只需要考虑本官如何答应你的条件,至于其他人,并不重要。”
王隽面色微愠,她不认为阎王说的是对的。正想开口辩驳,但见玄鸟冲自己使眼色,只好忍耐下去。
她压下心中的无名之火,转化思路后,对阎王说道:“您不是沽名钓誉之人,名声对您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地府公职稳定,也不会再有上升的空间。您本可以让我万年只在地府做个无名小卒,跟着黑白无常打打下手,可您偏又令我去地狱,引导我与地藏菩萨见面,又给我机会,让我在万妖国取得功德……”
“所以您和我一样,不愿看天道掌握在‘他们’的手里,所以您也想——改变。”
“打住。”阎王打断她,话点到为止就行了。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本王也不再遮藏。”
“王隽,即使你再不想遵循规则,也不能否认,你要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必然得与‘他们”走上一样的路。不然还未等你达到目的,你便会被视为异端。轻则灰飞烟灭,重则——”
王隽声音一抖,“重则进入留仙梯?”
阎王抚掌而笑,“留仙梯?地狱?这些都不足为道。”
“诛仙台上,剔除仙骨,生生世世,堕入轮回,或鬼或畜,求神告佛,无有尽时。”
他的笑容越发阴险,王隽不由得咽了咽唾沫。
“好吧,对于刚才的话题,我持保留意见。”
“既然您知道这么多,那能不能告诉我……”
她语气轻了几分,有些紧张地问:“万妖国的那三大魔王,是不是为我而造的试炼?”
阎王看她小心强撑的模样,反问一声:“你觉得呢?”
王隽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神佛的馈赠,难道就不是枷锁吗?”
“不知我哪儿来的面子,值得某位神佛谋划上几百年,搜罗来无数人和妖,就为了给我积累功德。即便如此,我也不会领他的情。”
阎王调侃她:“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你竟觉得累赘?””
她不屑道:“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说清我的来历,那正好不用担心欠谁的人情。”
“Ta不说,我不知。Ta说了,我惊讶。”
阎王对她的厚脸皮感到咋舌。
她将耍无赖进行到底,“如果您知道实情,不如告诉我,我以后找机会好好‘报答’他?”
阎王看她这副架势,也不知是谁派来这么个刺头历练来了。
王隽胜利似的一笑,“多年来养成的厚脸皮不就是为了此刻的不要脸吗?”
阎王白了她一眼,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算了,要总一本正经的,倒也不像她了。
只是此事他还真不知情。
前些日子,阎罗大殿中突然出现一张密令,写了许多王隽前去万妖国的好处,再三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派她去。
毕竟布局已定,王隽不去,会有更多无辜的牺牲者入局。一样有其他人去做“伸张正义,降妖除魔”的“善举”。
只是不知这幕后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
事情真相不明,告诉王隽也只是徒增烦恼,他索性将此事瞒下不提,免得影响她的道心。
“此事我不知晓。所有猜测也无实据证明,你也不要再去询问。”
王隽低下头,不愿意接受他的回答。
“可我到底是谁?”
“你是王隽。”阎王直视她的眼睛,“敢为天下众生言的王隽。”
“若有此心不变,你便永远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