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知道,王隽在与自己看不见的“人”共鸣。
“我看到你的挣扎,我理解你的愤怒,我感到你的痛苦,我承担你的一切。”
王隽每前行一步,体格便变大一分。
“魔头已不在这里,你们可以尽情对我诉怨。”她像是在拥抱无形的躯体,“无论你们是善是恶,都不用再在此地徘徊,我愿意用我的身体和灵魂接纳你们。”
“成为我的力量吧,我将帮助你们,还你们公道与自由。”
数不清的灵体顷刻涌进王隽小小的体内,在玄鸟的惊愕中,王隽又成长了几丈高。她克制身体的不适,仍在艰难而坚定地向上行走。
“王隽……”它担忧的声音很轻,生怕引起她的分心。
她回过头,回应温柔的一笑,似是在说:“放心。”
王隽没有想到,万妖国竟有这么多枉死的怨灵。那些死去的人和妖直到死前还在恐惧三大魔头的威吓。虽在此间徘徊游走,却根本不敢让人发现自己的存在,以免他们令自己灰飞烟灭。
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
在清醒中度过绝望的老者,不甘生命短暂而遗憾的青年,还有在混沌中懵懂的婴孩,都在王隽体内,融为一体。
他们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国别种族,更不论善恶,都比王隽预想的更为团结。
因为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誓要那三大魔王血债血偿!
地上盛宴仍不休不止,就连乐队弹错几个音,歌姬跳重了几回舞,也无人在意。
独独万宗神女还“捧场”地盯着舞台,偶尔叫一声好。
只是她神情恹恹,满目疲倦。
几分醉意难得涌上心头,她回顾左右两侧兴致正浓的忘忧太岁和覆世天王,还有身边的群魔乱舞。
他们平日早在自己的强压下学会了礼仪束缚自己,如今宴席上,早恢复了本性,一个个嬉笑怒骂,胡天胡地。
再看人间的歌姬献舞,左不过十五六岁,各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模样令她开始恍惚。
曾经,她,她们也是如此。
只是她们,曾生活在真正的仙境。
万宗神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如清风拂花,微微颤动着。她闭上眼睛,想象着仙境的丝竹乐声,那是人间最好的琴师也无法比拟的曼妙之音。声动舞起,她也跟着扬起云袖,跃于云月之间。天帝的夸赞,姐妹的调笑,众神仙如醉如痴的模样都令自己无法忘怀。
原来,自己还是忘不了天界。
等她再睁眼时,却发现周围尽是蛇目鼠光,流露垂涎之色,那些令她憎恶的神情渐渐与记忆中的村民重叠。
“跳得好,再来一个!”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怔在原地。
起哄声依旧不断,有人借着酒壮大了胆子,说得更加起劲。毕竟人人都说,自己有什么说不得?
万宗神女顿感羞辱,仿佛她此刻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神女,只是一个自轻自贱,给人赔笑的女子。
她纤细的玉手化作骨爪将喊得最大声的国王吸净了身髓,狠戾地环顾四方。
“还有谁敢叫嚣?”
“不过是一舞,有何顾忌?”
万宗神女瞥向覆世天王,“本尊是何等身份,这些蝼蚁也配瞻仰舞姿?”
覆世天王指着一圈面露惊恐的人和妖,“他们都看了,还有我,我也看了。”他继续挑衅道。“怎么,你还要挖去我们的眼睛不成?”
万宗神女冷笑:“好主意。”
覆世天王将杯盏一摔,“老子早看不惯你那一副假正经的模样,明明是不知犯了什么天条跑下凡的堕仙,还整天幻想自己活在天界呢,我呸——”
万宗神女被戳中心事,脸色阴沉道:“你别忘了,是谁当年建起了这万妖国,又是谁,收留了原本被人类压榨血肉的蝎子精!”
覆世天王愤而起身,紧握双斧:“今儿起,万妖国没有什么万宗神女。我要令你日日夜夜献歌献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围的人早乱做一团,纷纷逃脱不及。只是还未得到魔王的首肯,都被拦在小妖面前,不得离开。
正当神女与覆世天王对峙时,忘忧太岁却忽地双目瞪大,脸色狰狞,手脚止不住地扑腾向天。
“姐姐,救我……”
忘忧太岁还未说完,便垂下了巨石大的虎头,一命呜呼。
下一秒,一把长匕银光闪烁,忘忧太岁的肚皮忽地割裂出大口子,涌出大堆还未消化的肉骨和血液,狼月浴血而出,面不改色。
原来在他们内斗之前,他就绕过疏忽职守的守卫,躲到那些食物中去,就为了此刻一击。
虽然冒险,但这也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这时,一声声低吼从万妖国的底部传来。
所有人惊愕地望去,仿佛有什么在大地内涌动。
一双巨手翻开了大地的肚皮,四处伸展,似是要找到支撑的支点。接着,如星月坠地的球体暴露出来。
连天也被那巨物的身影遮住,变了颜色。
就像,万妖国的世界,已被悄然覆盖替代。
“那,那是什么?”
那景象已经超过所有人的想象,也到达人们可承受的极限。有的倒地昏死过去,有的双腿发软,不能走动。也有的精神失常胡言乱语,更有的眼中露出狂热之色,高呼着神迹。
狼月睁大双目,努力克制想逃的欲望,手脚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敢相信:那,那真的是王隽吗?
万宗神女错愕地瘫倒在地,这一切,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掌控。
待王隽在大地中站稳,又在众目睽睽下,将忘忧太岁的魂魄收于体内。
她看向还在发怔的覆世天王和万宗神女,面无表情。
似是在说——
“该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