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好笑着说:“您看他给咱们地府创造多大的贡献啊,是不是可以考虑为他加点功德,让他往生好的去处?”
白无常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好的事?这样人类也不用苦心修行了,就靠你这门路走捷径得了。”
“哎老白,人家秋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可不能卸磨杀驴啊?”王隽替秋千抱不平。
黑无常面露为难:“话虽如此,可是他是在偿还他的罪业,算不上功德……”
白无常踢了他一脚。
王隽一怔:“什么意思?他有什么罪?”
白无常没好气地问:“你什么也不知道,就随便拉了个鬼来?”
王隽确实没有想过。
当时地府人手紧缺,有肯来帮忙的就不错了,她哪来的及查他前世是善是恶?
不过眼下她还真对秋千多了一丝好奇,她在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计算机上敲敲打打,输入了秋千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电子屏幕弹出一个红色窗口——“该鬼魂已转世为人。”
看着好好在跟前的秋千,王隽“咦”了一声,难道计算机出故障了?
“你这东西也有不灵的时候?”白无常嘲讽一笑。
王隽满脸苦瓜色,完了,这下她还得拉一个修电脑的鬼。
白无常见她眼珠滴溜溜的转,怕她又想出什么主意,主动开了口:“其实我们早查过他的前世了。”
王隽只挑了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他不叫秋千。”白无常意味深长的看着王隽,“秋千是他——姑且算战友的名字。”
王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还在发呆的男子。
“所以还真的有人叫秋千?”
白无常对她异常的脑回路习以为常,白眼一翻继续说了下去,“他在前世出卖了自己的战友,又亲眼目睹战友在敌人的凌迟之刑下足足挨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后才断气,他是胆小受不住,才吐血身亡。”
“所以是他的战友怨念太深,他才不能往生?”
“不是。”白无常面无表情道,“他前世的战友——是你。”
王隽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有一世她被战友出卖,是因为他?
可男子听后仍没有任何反应,表情依然沉默而温顺,直到王隽走到他的面前,他才茫然地抬头看她。
“原来如此,你见过我。”
王隽的食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透过他的视角,王隽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回过神来时,自己附身在了他的身上。
抬起未经过磋磨,只有握笔留下的茧子的双手,“他”扶了扶因冷汗不断从鼻梁滑脱的金丝眼镜,终于看清了在不远处吊在闹市中央处刑台上,浑身伤痕累累的少女。
这附身的体验太过真实,连带着胸腔中过于震惊带来的颤抖和懊悔的情绪都格外清晰。
王隽能感到“自己”颤动的嘴唇不停地吐出几个字:“为,为什么是——你?”
行刑台上的少女是他的笔友“秋千”,早在更久之前,他就知道那是他在院校里最喜欢的女孩——秋兰。
而他不知道的是,她也是他从未谋面的战友。
他一直参与着爱国社的运动,宣扬和平独立的思想,那时他在高台高举旗帜,见台下她眼中的炽热,他以为她也有一样的理想。
只是这份在隐秘的角落还未生根发芽的悸动,便被突如其来的战争风暴摧残干净。
而这根苗,是贪生怕死的他自己亲手掐死的。
少女虚弱地看向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也看到了恍然失措的他,对着他微微一笑。
她不知道是他出卖了自己,他也不知道出卖的人是她。
在重重酷刑中他没有坚守的东西,她却守住了。
他低下惭愧的双眸,不敢再与她对视。
“你还是不肯说他们的下落?”一个蓄八字胡的军官阴笑一声,“看来在狱中受的苦还不够。既然这样,就用你们华夏历史中最严厉的酷刑招待你。”
一个当地的屠夫被两名黄衣士兵押了上来,手脚止不住地发抖。
“我听说你们的历史中有凌迟之刑,能让受刑者挨三千刀而不断气。”军官斜眼一瞥,“而你是当地最好的屠夫,就由你来动手。要是少一刀,你的家人就得多挨一刀。”
屠夫杀了一辈子猪,哪碰过人?
见行刑台上的还是女学生,他涕泗横流地向军官求情:“我,我要这么干,可是得遭天谴呀!”
军官踢了他一脚,从腰间抽出长刀,“你要是不动手,现在就得死。”
看着屠夫的热泪洒在地上银光闪闪的刀具上,令少女微微失神。
什么时候,人民才能不再受压迫?国家光明的未来到底何时才会到来?
也许度过最漆黑的今夜,就能迎来黎明。
少女用尽自己的力气扯出一个笑容:“我本来就该为你们而死。”
军官一声令下,再也没有任何转机。
他看着她,王隽看着前世的自己。
“她”像极了意外冲刷到这个世界的人鱼,在陌生且混浊的天地间不能自由的喘息。“她”的寸寸肌肤化成了片片鱼鳞,灵魂也分裂成泡沫重归于生命的海。
最后,“她”在热血和理想的余晖下,绽放成一朵鲜红色的千瓣莲,轻轻落在了尘埃。
一口鲜血从喉咙间涌出,在一阵头晕目眩中,他们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