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齐鸣上报厄尔庇斯湖底确实存在异种，第三军区火速派来一批人员保护避难所。这批穿着特殊材质制服的男人整日在森林里巡逻，偶尔还会损坏宋曈放在灌木丛中监测温度和湿度的仪器。

宋曈在默默扶起仪器十三回后，惊讶地发现有个男人会在巡逻时蹲下替她完成这项工作。那个男人走在队伍的末尾，大概只是个刚入部队的新兵蛋子。宋曈看见他蹑手蹑脚地四处张望，发现没人关注自己后就会迅速搀扶起年纪和他姥姥差不多大的观测仪器。

宋曈对此表示很满意，心想这样善良的人才应该站在队伍的排头。

“宋曈，你的黑眼圈简直就像两个乌黑的灯泡！”奎因对着镜子里的少女大呼小叫，含着牙刷口齿不清道，“这两天没睡好吗？”

颇有年代感的钨丝灯在盥洗室顶上忽明忽暗，宋曈在闪烁的灯影里飞快地瞥了眼镜中的自己，随口搪塞道：“可能是最近天气变化，我有些失眠。”

“这样啊……”奎因笑笑，“我带了一些助眠的保健品，你可以试试。”

“谢谢。”

宋曈一直认为保健品是生产商最大的谎言——效果不如正规药物，价格却是它的翻倍——直到她服用奎因竖着大拇指夸赞的“立刻睡”胶囊倒在床上意识涣散后，她对保健品有了改观。

梦境时而是阿雷格斯塔在培养装置中波光粼粼的鱼尾，时而瞬间坍塌转化为厄尔庇斯湖泊的异种，经历惊心动魄的大逃杀后，她忽然又坐在一间熟悉的房间。宋曈很快通过那本不久前翻阅的日记本认出这是林薇的房间，与那晚昏暗的场景不同，狭小的房间此刻充满了金色的阳光。

她的视线落在泛黄的页面中心，忽然，一只莹白的手指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准确地说，是出现在日记本的某几个文字旁侧。

“宋曈小姐……”林薇在梦境中依旧温和有礼，她冲对面的少女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请看这里。”

宋曈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红色的……”

“‘红色的痕迹’，宋曈小姐，您遗落了这一处细节，”林薇合上笔记本，将它抱在怀里，她看着宋曈随着自己的动作也逐渐起身，“不过这也不是宋曈小姐的错，您好像并不熟悉我们的语言……”

“林薇……”宋曈退后几步，她可清楚记得野猫说的话，“你不是……”

“嗯，死了。”林薇低着脑袋，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我不相信梦境的力量可以将我们，一个活着的人和一个死去的人……连结……”宋曈退无可退，背部撞上了坚硬的墙壁和齐腰的大玻璃窗。

林薇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突然，她友善的面孔变得狰狞，显露出恶狠狠的模样：“宋曈，为什么你能生活在阳光里，而我们这些人却活得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臭虫，我们努力地攀爬，渴望有朝一日也能活得体面，可我们忘了……我们这帮臭虫在阴沟里待的太久，以至于温暖的阳光成了刺眼的存在，好痛……好痛啊，宋曈，太阳灼烧着我们丑陋的皮肤……好痛啊……”

“叛徒！”林薇怒喝一声，将宋曈猛地往后一推——

身后的墙壁和窗户转眼间像是融化的橡胶，宋曈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毫无防备地失去平衡！

“靠！摔死我了……”林昀痛苦的表情扭曲在一块儿，心有不甘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什么情况，总不至于真被鬼跟上了吧……”

回应他的只有房间内应急灯微弱的光影。

他捡起地上的薄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基地今晚可真冷……”

刚出了一身冷汗的少年果断选择出门接杯温水缓缓心情，揣上保温杯就往外走，低于体表的温度让他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才走到饮水机旁：“还是喝口热水……”

哗啦啦的水声在静谧宽阔的空间格外骇人，林昀哆哆嗦嗦拿起杯子，试图用温热的水缓解害怕：“靠，怎么是冷的！”

他低骂一声，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在确认饮水机的开关和指示灯后立刻拔腿就跑：“华如雪！华如雪！深海基地停电了——”

不消几分钟，基地所有的脑袋都围聚在用餐区。华如雪摁了摁墙上的顶灯开关：“可能是电路故障。”

“信号消失了！”汤普森惊讶地举起自己的手环，原本满格的信号居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