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数十个光点从湖对岸的树林中腾空而起,排列成整齐的方阵。
滕静言这才看清是一群无人机,每一架都闪烁着柔和的粉色光芒。
无人机群在倚心湖上空变换队形,先是组成一个巨大的心形,明暗变换,就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无人机群在夜空中重新排列,星光般的蓝点开始幻化成数字
——“2012”
年份下方渐渐浮现出一个抱着书本的少女剪影,戴着圆框眼镜,在公交车窗边缩成小小的一团。
滕静言呼吸一滞。
数字变换为“2013”,图案变成了两个一前一后的影子。前面的人影抱着书,后面那个高高瘦瘦的影子低着头。
“2014”出现时,夜空绽放出一张成绩单的轮廓,总分栏的数字格外清晰。那是她的高考成绩,数学分数历史最高。
接着时间开始加速流转,像被撕去的日历页。
2015至2023年每年仍然有代表性的画面,只是再也没有他的影子。比如2016年国奖证书在星空下闪光,2018年学士帽的流苏被风吹起,2020年剧组打板器上刻着她的名字……
他缺席的年份里,他仍然关注着她的每一次进步。
2023年,是一双握在一起的手,十指相扣。是的,今年,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年份之后是一串省略号。
就在滕静言以为结束的时候,天空中出现了重新排列成的“forever”。
她捂住嘴,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字母散开又重新组合,拼成一个双层生日蛋糕,蛋糕上插着蜡烛,蜡烛上的烛光轻轻闪动。
“滕静言,生日快乐。”应赫轻声说,眼睛熠熠生辉,像是有人把银河揉碎了撒进他的瞳孔。
“我很快乐,特别特别快乐。”滕静言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湖面,月光描摹着她湿润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
这么多年,没人再为她精心准备生日,“应赤赤,你说……如果妈妈已经变成了一颗星星,她此刻一定也能看到吧。”
应赫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指尖沾满了夏夜的温柔,拥住她说:“阿姨可能是星星,可能是掠过柳梢的晚风,也可能是此刻托着我们小船的湖水。”
他的声音低缓,每个字都像夜风絮语,“阿姨派我们环绕你、爱惜你。”
应赫捧起她的脸时,小船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惊起一圈细碎的银光。
当他的唇终于落下,她尝到了带着凉意的湖水气息,还有丝丝的甜。
最后一批无人机组成绚烂的烟花图案,在夜空中绽放。
万籁俱寂。
*
快乐吗?很快乐,极致的快乐。
像烟花升空绽放的瞬间,带来震颤的眩晕。
明明下午应书文坐在对面的时候,她的心口仿佛压着千斤重的鼎,背后却像贴着寒冰。
可是此刻,浑身都是热的,嗓子喘得冒烟,身上被揉捏得火辣,炙热的掌心贴着她下坠的柔软。
这还不够,他想要的更多。
有些渴望,越是压抑,越是疯长。他不知贪婪地索取,也在不求回报地给予。
树的根系向泥土延伸,荒漠的寂静被打破。枯竭的沙粒开始呼吸,僵死的矿物质重新流动,落叶腐化成深褐色的脉络,与干涸的土层交融。
风开始携带水汽,直到狂风席卷,暴雨骤降,木被雨水裹挟,却觉得畅快,在风雨里扎得更深。
滕静言双手撑着座椅,冷白的皮肤泛着光。
“创伤的本质是对身体自主权的暴力剥夺,而健康的性体验则是对身体主权最深刻的重新确认。【注1】”
滕静言看到这段话时,在网上搜索了其他相关研究。经历过情感创伤的个体在一致性高潮中的信任体验,使得其神经机制类似于创伤记忆再整合过程。【注2】
车停在湖边的树影下,月亮高挂,夏虫低语。
封闭的空间里,两个孤独的灵魂互相疗愈,确认身体主权。
在二十七岁生日这天,滕静言终于与自己达成了和解。晚风穿过天窗,她倚着应赫,肌肤贴着肌肤,望着头顶繁星。
每个人都是完整的宇宙。
病态与正常,不过是世俗贴上的标签。病态又怎样,正常又怎样,标准又是谁定的?
谁又规定爱情必须是什么模样?
人生才有多长,他们已经错过了九年,剩下的时间里,能相拥着就已经不容易,哪有功夫再去纠结和内耗。
只要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