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大姐和刘文华订了婚，日后可就是多了一个麻烦。而且，周侨那边……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刘文华除去——

“哎呀，三少爷，您还犹豫什么呀？这也不能怪您，只能说，人各有命！”仆人声音尖锐，劝诫蒋海润。

虽然最好最简单的法子已经摆在了眼前，可是蒋海润还是没办法决断。

刘文华和他一起长大，不说发小之情，蒋海润也从未见过第二个，他这样的纯良之人。蒋海润还经常借着刘文华的心软，让他帮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

蒋海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门外有人敲门，跟他说，刘文华兄妹来了，蒋大小姐正在招待，让他下楼去。

刘文华温润的声音从门外隐隐传来。尽管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可他还是一如往常关心着蒋小姐，也不为他爹求情。他明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蒋家出手。

蒋海润听着刘文华的声音，闭上了眼睛。良久，他缓缓道：“不许动他。我蒋家，要养他们兄妹二人，也还是撑得住的。”

“老侯，最迟明日，我要刘文华死。”江千劭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漫不经心道。

刘鸿儒的死刑，他已经和法官谈好了。

老侯点头，刘文华不除，刘家就有可能再回春：“那刘小姐呢？要我们派人暗中保护她，把她接过来吗？”

江千劭皱眉，不解地看着老侯：“她？我凭什么要管她？”

老侯愣了，刘小姐不是喜欢他家爷吗？

“她翻不起什么风浪，随她生死吧，不关我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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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饭，蒋家大小姐提出，要陪刘家兄妹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此时春意正浓，北平的街上飘着花香，白色红色的花开了满树。若是忽略街边的乞丐，倒是一副好景色。

刘文华将身上的钱解下，分了一些给路边的小孩子。

小孩们连连给他磕头，说他会好有好报、长命百岁。

一个大些的小孩问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小豆角，我记住了你的名字，以后会报答你的。”

刘文华笑了笑，伸出白皙干净的手，摸了摸他脏脏的头：“我叫刘文华，不过，你不用报答我。我既然选择了帮你，也就不求回报。你照顾好你自己，在自己的范围内行善事，我就很开心了。”

小豆角似懂非懂，然而还是点了点头。

刘菁菁看中了路旁橱窗里的一条小裙子，拉着蒋小姐去了店里试衣服。

刘文华就站在店外等她们。

暖风一吹，花瓣离地而飞，他眯起了眼睛。

“哔——哔——”接连的汽笛声打断了这一刻他难得的宁静。

“找死啊！还不快让开！”车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少跟他们废话，就一群没人要的破烂孩子，直接撞死也没事儿！”

“说的也是，看我不撞死他们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

刘文华还未看过去，可踩油门轿车加速的声音在他耳膜上，已然敲响了警钟。

待他回过头，那辆轿车已经距离那群孩子不过十来步，小豆角挡在弟弟们的面前，将他们护在身后。

刘文华心跳如擂，未等他细想，就已经冲上了前，抱住了那些孩子。

“砰！”巨大的碰撞声，将洋装店里的衣架都震了一下。刘菁菁皱起细细的眉，道：“怎么回事啊？谁啊？这么……”

还为等她说完，就见蒋小姐捂着嘴，眼睛睁大，看着玻璃窗外，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刘菁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刘文华瘫软在玻璃窗前，窗子被剧烈冲击，裂开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纹，染着一大片血。

刘菁菁张大嘴，想要尖叫，可是极大的痛苦下，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无声尖叫着……

那轿车车主看事情不对，连忙开走了，只剩下滚滚的灰色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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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刘文华被车撞了快死了？”江千劭问。刘鸿儒今日就执行死刑了，没想到儿子居然也要跟着去了，他都还没对刘文华下手呢。

“是的，您要去看看吗？”老侯道。

“嗯，去看看，也好放心些。”

医院的急救室外，江千劭见着了正在掩面掉泪的蒋家小姐。

“蒋小姐，文华的伤势怎么样了？”

蒋小姐哽咽着，回答：“医生……刚刚放弃抢救，说是，已经救不回来了。”

“肇事者抓住了吗？”

蒋小姐摇摇头：“当时人不多，没有人看见是谁撞的。”

江千劭点点头，进了病房。他来的不算早，该和刘文华道别的人已经来过了，离开了。刘文华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见江千劭进来，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些零星笑意，仿佛在说，知道他来看他了。

江千劭看着刘文华，呼吸重了两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在刘文华床边坐下，刘菁菁看见他，眼泪掉的更凶了。但是此刻她也没力气和江千劭说话。

蒋海润在一旁，和人谈话，似乎是在安排刘文华的后事。

“文华过世后，给他安排最大的仪仗，多花些钱。”

刘文华虽不能言，但是还能听见他们讲话。他心里想，有那些钱，应该捐赠给穷苦的百姓。人都死了还要这些虚的做什么？

接着，他们谈论到了蒋大小姐的改嫁，让她嫁回东北，嫁给蒋家的得力干将。

刘文华想，也好。他们二人一直以来相敬如宾，他死了，蒋小姐应该伤心一阵，也就好了。她是个好女人，应该嫁给一个比他有用的人。他这辈子，除了是刘家长子以外，就什么也不是了。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妹。

刘文华把眼神看向刘菁菁。刘菁菁不知怎的，一下就注意到了他哥的目光。扑到他床边：“大哥，你骗我，你骗我……你说好了，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刘文华想摸摸她的头，叫她不要难过，可是他现在做不到。

刘菁菁看向江千劭，想要抱着他哭一哭。

然而江千劭却闪开，皱皱眉，问：“你难道不恨我？”

刘文华瞳孔收缩，骤然吸了一口气。

刘菁菁泪眼朦胧，道：“我为什么要恨你？”

“你爹是我告上法庭的。”

刘菁菁“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江千劭，又看向她哥：“你不是说，邵哥哥是来帮我们的吗？啊！”

刘菁菁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忽地两眼一黑，晕倒了。医护人员连忙上前，将她抬走。

刘文华忽然，一阵悲凉涌上心头。唯一一个可能会在死后想念他的人，现在也会恨着他了吧？恨他欺骗了她。

他这一生，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留下。

会后悔吗？刘文华问自己。

他脑子里开始闪现走马灯，从自己孩提时期的啼哭，到昨天的花瓣纷飞。那几个稚童的笑脸盈盈，对他说谢谢哥哥。

病床前的围观者，都说他是傻。为了几个流浪孩子，搭上了他这条金贵的性命。

可是，他心道，我不后悔。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样做。

他闭上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泪。

“刘少爷，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