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劭得到的地址是北平城东,景平路44号。
景平路靠近城门,所以这条路上的房子为了美观,都是统一制式,一水儿的清水墙灰瓦。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半夜灯昏乍一看,有种幽幽的坟地既视感。
44号倒是跟其他的邻居有些区分,门口贴了一块大铁匾,用猩红的漆填上了刻字——张古旺。
此刻44号门前,站了一个戴着黑色平定大檐帽的男人,身量很高。
男人抬手,露出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成色怕是全北平找不出第二个。他敲了敲门。
“有人吗?”
不过几秒无人应声,江千劭又敲了敲门,大声了点:“有人吗!”
按理说半夜没有人没人应门也是很正常的,但是这人耐心实在是有限,江千劭估量了一下门的厚度,随后“砰”地一脚踹开了门。
……
邻居家窗户亮了灯,探出一个脑袋来,然后嘀嘀咕咕骂了几声有病。
张铁匠的院子乱得只剩下一条小路,还只能供一个人走。院子里堆满了各种铁玩意儿,有的还生了锈,散发出一种类似血的味道。
江千劭踢了几脚挡路的铁块,皱起眉。如果这个张铁匠不是聋子,他闹出这么大动静,人怎么着都该醒了。
难道这个老头不在家?江千劭推开屋子的门,打开墙上的灯——床上空无一人,乱得狗窝一样。
他摇了摇头,嫌弃地走进屋子,打算自己找订单收据。
柜子,抽屉,甚至各种落在地上的衣服底下,他都翻过了,什么都没找到,倒是惊到了几只半夜出来散步的红眼老鼠。
江千劭从地上直起身,环视了一眼屋子,随后目光落在了唯一一处没找过的地方,也是他最不愿意去碰的一个地方——张铁匠的床。
那张床上散发着淡淡的大烟味,还有中年男人的汗臭,淡蓝色的床单泛着油黄。
江千劭极不情愿走近,把手伸到床底,左右一摸,居然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箱子!
他把箱子拖出来,是一个不大的铁制带锁箱。锁没关,箱子上也没什么灰尘,说明有人经常打开看。
江千劭掀开铁箱盖子,里面摆着一沓淡红色的纸。
他拿起纸,借着纸糊的窗子透出的月光看纸上的内容。
“宣宜十五年,1月5日,王铁柱购菜刀一把。(他娘的王铁柱居然要退货,说什么萝卜都切不动。)”
“宣宜十五年,2月16日,张光熙购十柄铁勺。(张老爷说用着刺嘴,把东西退回来了,但是钱没收回去。)”
……
直到宣宜十六年元月,张铁匠的铁制品才真的能使用,倒是没有退货的了,但是订单上都是买的勺子,筷子,铁锅之类的,没有买刀的。直到——
“宣宜十六年,3月2日,潘成仁购铁刀二十把。”
潘成仁……潘家江千劭有所耳闻,不过潘家在十六年就已经全家从北平搬走了。
接下来的刀,没有被退货的,就到了……甘淇。
甘姨娘正是江戊尘的娘亲。
那就是说,现在北平,除了江家,就没有张铁匠的刀了!
那把消失的刀就是关键!
原来背后之人的势力,已经渗透进江家了……
江千劭心里一沉,把江家的订单塞回去,却注意到了一张夹在角落的纸,先前被他遗忘了。
他展开那张纸,上面的名字和购买物品都被撕去了。不过名字那里撕得比较潦草,留下了首字——“凤”。
凤……江千劭反复想着,却没想出北平有哪一户有点名头的人姓凤。
也许这人无关紧要,他摇头,手指不小心随意搭在了被褥上。
忽然,江千劭神色一凛,把手伸进了被褥里——被褥盖着的地方还留有余温。
就在他进来不久之前,还有人睡在这里!不好……
可就在他站起来那一瞬,房间里的灯炸开了,被人打碎了!
原来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张铁匠八成也是被这人劫走的,难怪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之前所有的古怪都有了答案。
张铁匠早就不做铁匠了,怎么还会经常打开这个箱子?箱子的锁,被抹去的灰,怕都是这个人的手笔。
一片黑暗里,劲风逼近,来势汹汹。江千劭下意识矮身,却恰好躲过了伸过来的一把利器,只能看见寒光一闪,看不清来人拿的是什么凶器。
他抄起铁箱,挡了好几下,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耳膜都要裂开。
江千劭暗骂了一声,这人一招一式,都是直冲命门,摆明着就是要他死!好在房间逼仄,另一人也不好下手,一时间也没有得手。
屋子里乒呤乓啷,破碎声接连不断,江千劭平生第一次,有些狼狈地闪躲着,身上被割了好几道口子,正在汩汩地流着血。这个潜伏者身手确实很不错,他妈的,这次不会就栽这儿了吧?
江千劭喘着气,随手从地上摸起一个沉重的东西,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挡住了迎着脸的一道劈砍。
“乒!”清脆的金属碰撞响起,江千劭随手抄起来的,竟然是一把刀。
这下好了,他恶狠狠地咬着牙,看来今夜他们必定死一个,不过不会是他江千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