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阮家善想了很多次回北平和江千劭重逢的场景,甚至想到了怎么和他开玩笑,然而现在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刘文华很有眼见力地拉着他妹妹离开,给他们两个人一点叙旧的时间。
阮家善试图挤出一个笑,但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江千劭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想哭就哭,我不会笑你的。”
阮家善眨了眨眼,掉了两滴泪,随即又想起了他父亲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又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我爹……我爹他还这么年轻——我一定会找到杀害他的凶手!”
“放心,我会帮你的。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江千劭说。
“嗯。”阮家善点头,吸了吸鼻子,还好他在北平还有这么一个朋友,“我们先进去吃饭吧,不好让客人久等。”
“好。”江千劭说着,和他并肩走了进去。
阮家宴席上,摆着十来张精致的小桌子,分别安置在房间的两侧,中间空出来,用作上菜。
每张小桌子都只坐一人,单独吃一席菜。能在阮家屋坐下的,都是北平顶尖的那一批人,剩下的都在外堂的大桌上吃流水席。
江千劭喝了一口酒,挑了挑眉,眉眼间露出一丝嫌恶。因为他瞧见江宗正的席位上,坐着另一个人——周侨。
这人怎么跑这里来了,死老头子呢?
周侨很快注意到了江千劭的眼神,拿着一杯酒,向他走来。
“江老爷突然有事,先走了,我来替他吃饭。”似乎是看透了江千劭的想法,周侨主动开口道。
这还是两人这么多年之后第一次正式见面,江千劭这才发觉周侨居然长得这么高了,估计都和他一般高。
周侨一身黑色暗纹长袍,脖子处围着雪白的狐狸毛领,苍白但不瘦弱,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神秘。
“大哥,好久不见。”周侨弯起眼睛,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离的近了,能发现周侨左眼下方有一颗小痣,让人盯着挪不开神。
江千劭抬头,眯起眼睛,道:“不用。”
“大哥是不喜欢喝酒吧?那大哥喜欢喝什么?我下回记住。”周侨眉眼弯弯,和气得很。
“我什么都不爱喝。”江千劭冷冷道。
不过他这话倒不是有意呛人,他确实没什么食物偏好。甚至可以说,他没有任何偏好。
因为在他看来,所有让人喜欢和上瘾的东西,都是需要摒弃的。
“怎么可能?”周侨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像是画上去的一般,“人活着,不就得有些喜欢的东西?一家人呢,大哥还见外。”
一口一个大哥,真是叫的好生亲切啊。江千劭心里冷笑。
“少跟我来这套。你搞定江家的其他人,难道用的,都是这一套拙劣手段?”
周侨的眼神暗了暗,然而片刻便恢复如常:“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对没有利益关系的人,江千劭向来是敷衍都懒得敷衍,于是直接和这人挑明了。
“我劝你,别在我面前耍这些小花招,只会让我看了恶心作呕。你本事不小啊,几年间,家里的人都把你当成了亲人一般,甚至把我母亲的院子给了你住。”
“花了不少心思吧?相比起跟你讨论我的喜好,我倒是更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些的。靠出卖这张皮吗?”
字字珠玑,江千劭眼神里露出直勾勾的厌恶,戳到人心里刺一样。
周侨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可是,可是……凭什么?
江千劭那张轮廓分明、意气风发的脸,和多年前门缝里猩红扭曲的五官叠了起来,尖叫和咒骂又在周侨耳边不断回荡。
“那个贱/人的儿子死哪儿去了?”
“贱/人的儿子和她长了张一样的皮,以后说不准也是个勾引别人男人的s货!”
片刻后,周侨勾了勾嘴唇,再抬起眼时,仿佛被剥下了一层皮。温和的神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鬼气森森。
这幅神色,倒是让江千劭觉得,才像他当年捡到的那个小孩。
毕竟俗话说移山容易改性难。
他看了周侨这副可怖模样,反而还舒坦了些,悠悠昂起头,摇了摇二郎腿。
周侨此刻的语调也不似先前的春风和煦,而是沉暗到了骨子里。
他露出森白的牙齿,喃喃道:“好啊,你放心……你马上会就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