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今钰瞪他一眼,“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在取笑我。”
汉子做委屈状道,“我可没有,你莫诬陷好人。”
说罢他顶着刘今钰的怒目笑起来,刘今钰赏了他一个暴栗,他这次没能躲开。
哎呦两声,他龇牙咧嘴说道,“野丫头!你下手忒重!”
眼见刘今钰又要抬手,他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你打住,我们说正事。”
刘今钰哼了一声,他嘿嘿笑道,“话接上文——龚守忠不敢与全县官绅作对,但他敢与彭克济作对。
“彭克济之所以如此针对大同社,按我与王嗣乾猜测,应有三个原因。
“一是大同社为佃户争利,他作为乡绅,其下佃户众多,利益受损,自然反感。
“二是他计划迁籍,虽彭家尚有一位举人和一位举人副榜,不至家道中落,但心里总想替族人清除隐患,何况大同社已不止是隐患。
“三是……”
汉子突然停下,神情凝重。
刘今钰问他怎么了,他才摇头道,“今上素重边才,彭任临洮守备时斩获近千鞑子,当时的陕西三边总督杨鹤赞其‘边才之最’,因而廷臣首推他补甘肃巡抚缺。
“是以,我与王嗣乾猜想,他这般针对大同社,挑动官绅与大同社之间的仇恨,兴许是想挑起民变。
“到时官兵溃败,他再力挽狂澜,说不定能让今上想起他的边才,再次重用他。上月,他便撺掇着县衙操练民壮。”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对不对都不打紧。彭克济与你都不会让步,那定然要打一仗。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你主动挑衅彭克济,最好将他抓了,再击败民壮和宝庆卫的军士,然后……
“包围邵阳城!”
他深深一笑,“要好好吓一吓那些官绅,但也不能太过。要赶在官府搬救兵前,抓几个罪恶深重的乡绅大户,一纸诉状把他们与彭克济告上去。
“没错,便是先前你们对付粟世湘的法子,你那一招甚妙,给了我启发。到这一步,便用得到龚守忠了。
“他虽被罢官,但同科同僚尚在,那是能直达天听的。只要能吓得全城乡绅配合龚守忠,将激起民变的责任推卸到彭克济和那几个大户上,便妥了。
“此后,只需上申状说明大同社以往的功劳以及在民变中未曾攻城、杀害官绅的事实,中间花些银子,当有很大可能保下大同社。”
刘今钰想着汉子所说的办法,确有可行之处,但官府和龚守忠的反应,乃至朝廷是不是会听信龚守忠的话,都是不可预料的。
当然,这不代表她不感激为她出谋划策的眼前人。
她笑道,“不错,你这狗吏还是有些用处的。”
“你这野丫头!”汉子笑骂一声,却又摇头叹道,“我却不是只为了帮你。
“救世济民,虽是将军殿下随手一写,却……万般贴切。我做不了别的,只能帮你想想办法。”
他忽然抬起头,仰视着房梁,“何况,此法有些冒险,也不一定有用。你看着办,我一个贱籍的衙役,实无大用……”
两根手指放在他嘴唇,他猛地一惊,神色慌张。
“够了,多谢。”
……
唐家大屋,杨文煊的办公室里,一张半人高的大纸挂在墙上,上面绘制着邵阳县的地图。
图上,在一厢、富阳、万安、梅塘、仁风、中乡、永成以及临近温和尚贤两里的武冈、东安地界,挤满密密麻麻的红点,将大同社发展起农联的四个里团团围住。
尽管如此,面对形势图的刘今钰与杨文煊却不显得很焦急。
或者说,他们的焦急并不是因为乡绅大户将农联限制在了四里,而是农联的扩张本身就到了极限。
干部的缺乏导致二厢和开化里的基层机制运转失灵,两地许多地方因此陷入混乱。
有被挑动起情绪的佃户,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当地的土豪大户;有部分投机客,把大同社当做报仇的工具,煽动佃户报复仇家。
与此同时,乡勇队迟迟未能铺开,即便某地勉强建起,也因为人员素质,难以有效组织,导致防务空虚,几次被伪装成青皮无赖的乡绅家丁打伤打杀。
好在粟世湘事件后,乡绅大户不敢再主动出击,给了杨文煊和唐景谦逐步补充干部、调整制度和政策的时间。
这些日子,他们总算把二厢和开化里稳下来,却也没了余力再去扩张。
否则,光凭那些懦弱无能的乡绅大户,如何也挡不住大同社和万千愤怒的民众。
“为应对缺人问题,我建了三所干部学校,分别在谱口冲、板桥和罗城。”杨文煊道,“全部采用舍斋法教学。
“嗯,现下除了忍冬学堂,其他的夜校、培训班全部使用舍斋法,你嘴巴里的赶鸭子上架版速成教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