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吕氏绕路从北边打过来,你们反应得过来么?这么多条人命你担得起么?”
罗狗屎被说得面红耳赤,羞愧解释道,“社长,是我的错,上檀江区的农联会友因会里兄弟被打很生气,都赶来上板桥,说要去青水荡教训吕氏。
“当时大家蛮激动,我急着安抚他们,一时没想那么多。还好有三角水区的胡骥在,他晓得我们与吕氏起了冲突,带了几十人来帮忙。
“他与三角水区的会友拦住大家,现下便是他在劝导。”
胡骥?
刘今钰的目光投向众星捧月的年轻小伙,他还在奋力呼吁众人冷静,贫苦没有夺走他敏锐的感知力和坚强的意志力。
“下不为例。”
刘今钰的话让忧虑的罗狗屎松了口气,但刘今钰却不像罗狗屎那般松懈下来,她的神情反而比刚来时更加严峻。
丘陵间回荡的重重叠叠的叫喊声,让刘今钰感到那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要凝成实质。
被动让渡的利益,积年累月的苦难,好似一座富饶的煤矿。
她扔下一颗名为“农联”的火星,愤怒与仇恨之火霎时间熊熊燃起。
嘈杂的声音忽然降下去。
一双双眼睛看过来,有人噤声,有人叫喊,有人好奇,有人钦佩,有人期盼,也有人不可避免露出些难以理解的神情。
刘今钰隐去忧色,大迈步上前,豪迈洪亮的声音响起,“方才胡骥说的在理!公道公道,别人要守,我们更要守!
“有人无故骚扰吕氏族人,是我们的错!哪个做错哪个便去道歉,便去认罚!”
人群一片骚动,刘今钰却不以为意,声音更加坚定,“但吕氏纠集族人殴打农联的会友,损坏农联财物,更是错上加错!
“大同社不提倡动用武力,但若是有人听不懂道理,大同社也不怕展示武力!今日我来尚贤里,便是为大家讨回公道!”
……
黑压压的人群隔着檀江对峙。
檀江西岸的青水荡,吕氏族老或站或坐,对刘今钰不吝于最恶毒的词汇。
“你们听听,像话么!”
白发白须的老头怒不可遏,抓着拐杖的手不住地颤抖。
“甚么叫他们愿意赔礼道歉,我们也得认罪认罚?甚么叫他们不是与吕氏无仇,少数几个地主土豪不能代表吕氏,他们也是来帮被欺负的吕氏族人讨回公道的?”
老头气得浑身抖动起来,“又开始喊了,又开始喊了!大同社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其他族老互相对视一眼,其中唯一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大大(大伯)你莫气,保重身子要紧。”
“大大,”他偷偷看了眼另外几个族老,见他们一副不愿开口的模样,垂头丧气说道,“大同社养的打手厉害得很,听说四望山如今已是大同社的地盘。
“何况还有暴民帮他们,现下对岸便有两三百,大同社还能再叫几百人过来,我们……”
他顿住话头,顶着老头要吃人的眼神继续说道,“大大,好汉不吃眼前亏,且答应他们,让他们退走再说。
“大大,萧许刘黄唐陈等近十家都准备去告官。大同社这般嚣张,只有官府能治他们。”
“官府?呵呵!官府是甚么样子你们不晓得?老夫听说官府的狗吏一到温和里便直接去了谱口冲,说不定现下便在对岸看我们的笑话!”
老头嗤笑一声,冷眼扫视一圈,他的族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不由地悲愤交加。
中年男人在心底悲叹一声。
武力对抗大同社仅仅是吕氏这位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全力促成的。
其他族老抱着大同社可能会不干涉的侥幸心理,想尝试下他的法子所以不反对罢了。
别说养尊处优的族老,便是下面的族人,又有几个敢跟大同社和农联作对的?
他继续劝说道,“大大,现下不是以前了,大家心不齐。有田的说话好听,说我吕氏士可杀不可辱,但要他们来,推三阻四就是不肯来,最后只有二三十个来了。
“没有田的,虽然大部分都来了,说全听我们安排,但……唉!他们只是怕我们不把田给他们种才来的,恐怕心里巴不得大同社和农联压着我们减租。
“大大,我们打不赢,只能低头,低头的又不止我们,何必为一时意气当出头鸟?
“若是官府能压着大同社认错,那我们现下失去的到时都能拿回来,若是官府不管大同社,那我们现下强硬到时会更惨。
“大大,大同社派来的人说了,只给我们一个时辰考虑,天黑之前,不管我们自己主动,还是他们动手,都得把这事解决。
“大大,我们自己主动,尚有余地,只要不是当众露了脸……”
男人顿了顿,最后叹道,“唉,大大,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中年男人苦口婆心劝着,老头却始终不肯松口,这时候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跑过来,耷拉着脸像是马上要哭出来。
“毛……毛狗,在熟铺盯着那里农联动作的毛狗,替他传消息的人方才到了青水荡,说三路壩的暴民烧了一个姓周的地主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