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江堂管的严,混进去的刚开始没法传出消息。
但随着其中有人被安置工作,义江堂的“天堂日子”得以证实,混进义江堂的佃户现已超过一百,许多都是拖家带口来的。
“杨社长,此事再不管,义江堂便全被此等人占了!不是说他们不惨,但他们这般做,不是抢了流民的活路么?我们养得起的人,终究有限。”
林巧月义愤填膺,杨文煊却是一声长叹。
这天杀的世道!
他让林巧月去请唐景谦,却不想是慌慌张张的唐全赶来。
他身子一抖,有些慌乱地瞥了眼杨文煊。
杨文煊哪里不知出了事,沉下脸让他如实交代。
唐全身子一僵,却不敢再隐瞒下去,“杨社长,佃户混进义江堂之事,老爷早已发现。”
杨文煊“呀”了一声。
唐全腿一软跪下去,“杨社长你去四望山时,老爷便发现了,本想与两位社长报告,但杨社长你刚回来时甚忙,又……
“又正巧胡家铺的胡老爷为此事来信质问我爷,我爷便想着先去看看情况,再与两位社长详细说明。”
唐全的解释显然有些苍白。
连林巧月都忍不住质问,“杨社长再忙,能没有听你们说几句话的时间?唐景谦擅作主张,究竟为公为私,谁晓得?”
义江堂属民政部管,唐景谦不作声去找了胡霖,确实有自己平息此事,好把失察之过遮掩过去的嫌疑。
唐全虽怕杨文煊,却忍受不住林巧月的指责。
林巧月是私科子,近来抓了那么多人,又时常来查各部门的账,许多人都觉得她仗势欺人,对她很是厌恶。
他也一样。
他红着脸,压抑着愤怒说道,“甚么罪状?我老爷为大同社尽心尽力,有甚么罪状?”
林巧月抓了半年多纪律,最不怕别人顶嘴。
她冷冷说道,“甚么罪状?当然是玩忽职守的罪状!当然是欺上瞒下的罪状!此外,唐家早已放奴,你一口一个老爷是甚么意思?”
“没及时报告我认,但玩忽职守好大罪过,我不认。”唐全也不让步,“大同社最重规矩,哪条规矩说义江堂不准收佃户?
“那些佃户活不下去,弃了租佃的田土,没房没钱,与流民又有何不同?
“至于我唤唐理事为‘老爷’,那是我习惯了。便是刘社长、杨社长也未曾说过我,你有何资格说我?”
“莫吵了。”
杨文煊阴沉着脸打断他们的争执。
他们噤声,却互不服气地瞪了对方一眼。
“兹事体大,”杨文煊扫了两人一眼,“林部长,你私下查查有哪些佃户,看是否有不轨之人。
“千万谨慎,莫让佃户发现,引得他们恐慌。别的事都不必做,以免节外生枝。
“唐理事,麻烦你走一趟四望山,与刘社长说,我让她立即回来,卫队也全带回来。”
闻言,林巧月和唐全皆惊诧不已。
不过一些佃户,就算出事,保安队应付起来也绰绰有余,为什么要急着催促刘今钰和卫队回来?
杨文煊看出他们的疑惑,叹道,“难怪古语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唐老先生晓得此事有多要紧,才会自己先去处理,生怕我与老刘冲动。”
唐全低下头,猜测道,“杨社长是在担心有佃户逃跑的地主乡绅埋怨记恨我们么?”
杨文煊摇头苦笑道,“此事若是没处理好,或者说,处理得太好,我们……”
他顿住话头,目光越过黑色的屋檐看向阴沉的天空,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声音忽然间带上一点颤音。
“我们,便该造反了。”
……
邵阳县温和里胡家铺。
胡霖坐在书案前,看着管家交上来的账单,扒拉算盘一笔笔核算。
正要翻页,他的目光忽地落在一串小字上,右手停滞在半空,片刻后重重落在书案上,震得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哼!这个臭婆娘!一下没注意便乱花钱,粽叶不够去摘便是,还去买!一点不晓得体谅老子!”
他怒气冲冲翻了页,想了想又觉得气不过,朝外边喊道,“长福,把你大娘喊过来!”
院里的小厮答应下来,他继续算账,耳畔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他还以为是他婆娘哭哭啼啼又在装可怜,但很快发现不对劲。
跑步声由远及近,他听得出不是长福的。
不好的预感让他起身走到房门口,竟看到守门的长庆喘着气一脸惊慌地跑进院里。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胡霖板着脸骂了一句。
长庆却顾不得胡霖的“体统”,哭丧着脸说,“爷,大同社那个女社长,带了好多人堵在门口,说来接唐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