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蒋天锦敢来山里,自然是想好了对策。
“大同社目中没有王法,一贯在乡里横行,视其为眼中钉的不止小人一人。只要老爷点头,小人愿往邵阳县联合几个有名望的士子乡绅状告大同社。”
蒋天锦胸有成竹。
“大同社豢养死士,私造火铳,蛊惑乡民,败坏风化,证据确凿,府县不理,便告到三司,三司不管,便告到京城。”
朱老爷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说话,“你要好多钱?现下不用与我说。你好生想清楚。
“你且记住,往后你要做的事,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说罢他起身离开,沉默的王教头跟在他身后,一脚踩中地上的那滩茶水,飞起的水溅在蒋天锦身上。
地上的水也迅速漫开,浸湿了他膝盖部分的衣服。
迈过门槛前朱老爷甩下一句话,“若你拿钱不办事,那你最好能当一辈子老鼠。”
蒋天锦拿着朱老爷的条子离开蟒头寨后,王教头和邹光文每日都劝朱老爷回零陵。
但朱老爷却不甘心,让邹光文召来四望山南部山村的领头人,希望再造出一个青龙寨。
朱老爷自然不吝好处,但大部分山民头头兴致缺缺,倒不是他们看不上朱老爷的钱,而是朱老爷卖了蟒头烟山两寨,让他们难以信任。
况且大同社还在北边虎视眈眈,现在明目张胆地投靠朱老爷岂不是撞大同社枪口上?
或许朱老爷愿意多给些钱他们会松口,但大同社却不愿意给朱老爷时间了。
崇祯五年三月二十日,立夏后一天,红黑两色共计一百二十多人的由大同社卫队和保安队组成的联合队伍进攻被朱老爷控制的蟒头寨。
朱老爷不愿死守蟒头寨,但又不敢将手下全部派出与大同社决战,数量和质量都比不过大同社的情况下,野战没有意外地失利。
朱老爷只能龟缩蟒头寨。
……
雷霆在不远处炸响。寨子中央的木杆子新挂上的几颗头颅晃来晃去,飞落下几股暗红色的血液。
朱老爷双腿发软,几乎无法支撑他肥胖的身体。
王教头扶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杀了这几个人,蟒头寨的人又听话了。”
朱老爷却充耳不闻,只无神地看着炮声传来的方位,“大同社有炮?”
朱老爷问过几次炮,但王教头还是耐心地解答道,“一门我们丢失的虎蹲炮,还有……还有几门埋进地里的炮。
“但喷出的不是实心弹,是个绑得很严实的方形包裹。里面放了火药和铁钉铁片等物,炸开后铁钉铁片等迸射伤人,与虎蹲炮威力相若。
“但虎蹲炮铅子大多被寨墙抵挡,而大同社的怪炮却能将包裹抛射至寨墙上。一旦到了墙上,杀伤远甚虎蹲炮。”
朱老爷有些紧张,“能守住寨子么?”
“守不住。”
王教头回得很干脆,朱老爷愕然看向他,眼底冒出怒火,但生生压住了。
他咬牙说道,“王教头何出此言?”
王教头思索片刻后说道,“大同社同仇敌忾,士气旺盛,而我们士气低迷,没人想打仗。
“大同社令行禁止,营寨守得极好,找不到偷袭的机会。
“大同社知己知彼,知道我们是外人,全靠寨墙保命,每日除放炮外便是打造攻寨器械,又不惜大价钱雇佣山民阻断道路。
“我们没有外援,又天天死人,大家心头没了希望,迟早撑不住。”
他顿了端,面色一凛,“此外,大同社有甲。”
朱老爷心乱如麻,面色愈发灰败,“我当那些贼匪在说假话。”
女人披甲执锐冲锋杀敌?
三个人说他不信,三十个人说他也不信。
“明甲一副,应是大同社女社长在穿。”王教头道,“小人远远看了一眼,盔甲做工虽然一般,但那女社长不是花架子。
“另有暗甲四副,不晓得里面有没有铁片。蟒头寨建在山坡上,寨墙只半丈多高,防守方面远不如青龙寨。
“只待大同社备好攻寨器械,到时器械掩护,火炮骚扰,社众冲锋,披甲人适时登寨,寨墙上无人能挡。”
王教头下了断言,说得十分平静,好像被围攻的人里不包括他。
朱老爷默然,王教头跟他说到该走的时候了,但朱老爷迟迟没有回话,他没再多说一句,只等待着朱老爷的决定。
话音未落,大地震动,连续五次远比之前猛烈的爆炸声响起。
木杆子上头颅剧烈晃动,两颗人头掉落在地,一颗滚进草丛,一颗滚到朱老爷面前。
那头颅惨白的脸上摔出好几个伤口,暗红色血液覆面,纯黑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朱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