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今钰凌晨前到了南关外街,只得寻间客栈等清晨进城。
她没去唐宅或是皂铺,而是去了镖局。镖局外挂着“四海标局”的招牌,若非她瞧见了几个曾到谱口冲“培训”的熟面孔,迈进镖局的脚还得在空中迟疑一阵。
她心里嘀咕着唐廷瀚一个童生怎么也写错字,便见唐廷瀚从镖局里急匆匆走出来,几个早起的镖师跟着他,一脸紧张。
唐廷瀚迎进刘今钰,又吩咐镖师注意街面,便与刘今钰去了后院书房。
唐廷瀚出现在镖局,定然不是好事。
刘今钰站在房中,沉着脸等着唐廷瀚关好门,便问道,“你可是昨晚便留在镖局?是不是邵阳帮趁人之危,又来找事了?”
镖局初创,又为了避免打行的过激反应,接的都是自家业务——邵武帮将码头的货搬到南关外街,再由镖局运送到谱口冲。
因人手尤其是管理人员不够,如今镖局和邵武帮几乎是一体的。
唐廷瀚却摇头,“是打行的。”
“打行?”刘今钰吃了一惊,“打行盯上镖局作甚?镖局又无甚油水。”
唐廷瀚作沉思状,“我等也想不明白。若是皂铺反倒说得通……”
他忽地顿住话头,抬头看了眼刘今钰,往前走了一小步,轻声说道,“社长,自昨日起,街头巷尾便有人在说,邵阳城最贵重的人物看上了皂铺,不日便要拿下。”
刘今钰“咦”了一声,“昨日?”
唐廷瀚点头。
几乎与黄兆龙状告大同社是同时。
那说明早就有人布了局。
她想到何起蛟托杨文煊说的那些话,所以是何起蛟?
“所以,你是为了什么?”她出神喃喃道,“是为我没给的银子?是你也与那位贵人有仇?还是……总不能是真喜欢我吧?便是喜欢,那狗吏,不像是会感情用事的。”
“社长?”
唐廷瀚担忧地喊了声,她飘散的眼神看过来,“王家,可有消息传来?”
“王家?”唐廷瀚迟疑片刻后如实说道,“王家无甚反应。穉潜近来沉迷竹刻,想来确不知情。不知为何,王侍臣也不知此事,我与他说了,他也不当回事。”
“王家不出事,便是好事。”刘今钰点点头,又问,“官府那边?”
唐廷瀚一脸忧色,“官府该打点的都去打点了。但县衙、府衙里,大多不敢收。几个胆子大的,也只敢说黄兆龙与蒋申的事。”
刘今钰嗤笑道,“我便说了,官府是纸老虎,任谁都敢欺负,老杨还不认同。”
唐廷瀚没接话。
官府是不是纸老虎,也得看官府面对的是谁。
不管是大同社还是那位“贵人”,都是本地实力强悍的地头蛇,当官的两三年便走了,坐在衙门里收钱不好吗?何必与人斗得你死我活。
所谓“灭门知府,破家县令”,那是对无权无势的黔首。
“无风不起浪,都说打行后边是江川王府,看来不错。”
刘今钰说得那般随意,叫唐廷瀚一阵心悸。
“如此倒也解了我许多疑惑。想那尹锋、刘胜之辈,何以敢招惹我社,何以逃脱了官府追查,何以落得个或死或销声匿迹的下场?
“原本欲兴大案的李吴滋,又为何虎头蛇尾,草草结案,借着其他案子将此事掩盖过去?
“甚至那蒋天锦与雷公寨,本不相干的两方,何以勾连起来?
“也只有那龙子龙孙,方才有这般神威!”
唐廷瀚愣愣地看着刘今钰。
虽然认定了眼前人是神仙,但神仙用这般轻蔑的语气评论着邵阳城的大人物,无疑让他心灵受到了冲击。
尤其是刘今钰对宗室的态度。
再怎么说那也是太祖血脉,是天子一族。
“可惜这帮龙子龙孙,一个个堕落得不成样子,比蛇虫还不如。”刘今钰摇摇头,却又忽然笑了,“说起来,我算是救了朱定焫乃至整个岷藩的命,可惜,他们不会领情。”
刘今钰怪笑一声,又对唐廷瀚说道,“廷瀚,你且派人去给王府送礼,说我要见朱定焫。”
唐廷瀚震惊之余,露出为难神色,“社长,那位是江川王府的宗理,便是李太尊,也不是想见便能见到的。况且……”
况且刘今钰还是女人。
刘今钰却浑不在意地说道,“朱定焫定不会见我。送礼不过是传信罢了。你去寻孟梅叶,让她去见高淑人,托她手将此物送与高淑人。”
唐廷瀚惊诧看去,只见刘今钰从怀中拿出一物,巴掌大小,其中显出他憔悴的脸庞,竟纤毫毕现、清晰明亮,比他家那几面时常磨拭的铜镜还要好上几分。
他的呼吸陡然发紧,“这是……”
刘今钰微微一笑,“让孟梅叶说,我知此物造法,两年内便能造出,问问高淑人可有兴趣入股。”
唐廷瀚颤巍巍地接过玻璃镜。他再没有见识,也知此物贵重,尤其是在此等穷乡僻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