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山她是来过了,但山主的寝殿,她还未细细品鉴,如今山主不在,她不多看两眼,便太亏了些。
濯雪胆小时,那胆子比尘粒还不如,可若是胆大,那便大可包天。
只见胧明的寝殿中陈列了不少字画,字写得漂亮,画得也栩栩如生,若换作是她,怕是只能留下个黑漆漆的爪印。
她翻箱倒柜好一阵,心觉没意思,刚想收手,冷不丁瞧见柜子深处藏了个东西。
小小一串,被丝绢掩藏大半,看不清是什么。
濯雪竖耳听了一会外边的动静,才鼓起劲将丝绢托出,轻轻掀开一角,愕然僵住。
红绳色艳,和刚从染缸里取出来的无甚不同,绳上白玉剔透无暇,似是从月上琢下的一小块,莹莹糯润。
串在红绳上的每一只铃兰,都长得一模一样,其内镂空,内里没有铛芯。
濯雪不假思索地往自己额头上弹了一记,她双眼猛闭,两指近乎贴上额头时,不由得放轻力道,生怕将自己弹疼了。
还是有些疼的,看来不是梦中梦。
手中白玉上裹了层温润油脂,边缘雕痕模糊不清,分明是常被人拿在手上把玩,盘得都包浆了。
濯雪有些迷茫了,胧明可不曾提过这红绳白玉,总不能是她误打误撞梦到的。
莫非梦不是梦,一如她初时所想,是她未将那孟婆汤喝净?
她是听戏人,却也在戏中,那她究竟是谁呢,总不能是珏光吧,她和珏光可没有半点相像。
濯雪神色恍惚,听到外边窸窸窣窣一阵响,赶紧将丝绢放回柜中,再蹑手蹑脚地走去开门。
群妖宴还未结束,昨儿有些妖离了山,今日又有新客赶至。
宴上满座,诸妖觥筹交错,欢笑不止。
濯雪朝大殿瞄去一眼,寻思着胧明大概又孤零零地呆在殿中,只是,兰蕙呢,兰蕙到了不曾?
殿门紧闭,叫人委实想一探究竟,门上那不明所以的古怪纹路,定是那乱人心智的曼陀罗花。
那从绝冥岭来的妖主还在,她满心惦念着昨儿的叶子牌,见狐狸露面,赶紧招手道:“狐狸来,昨日未能尽兴,今日继续。”
濯雪心不在焉,巴巴盯着那紧闭的门,但她亦不想得罪大妖,索性提着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踱了过去。
昆羽从袖中取出新制成的叶子牌,笑道:“莫看了,你家主子正忙着跟别的妖说话呢。”
濯雪心神不宁,心说那别的妖,不会就是兰蕙吧。
她接过玉雕的新牌,魂不守舍地道:“今儿不如玩点不一样的。”
昆羽半张脸藏在髑髅中,乍一看阴森诡谲,偏她神态大方,颔首便道:“你说说,如何不一样?”
“加筹码,赢者能将投注全部拿去。”濯雪将手探到袖中,摸了半晌摸不出东西,故作尴尬地哎呀一声,“小狐我身无分文,只能将全家都押上了。”
全家,自然包括兰蕙,还有秋风岭。
昆羽诧异,“玩这么大?那我可得认真些,好将你从胧明身边赢来。”
濯雪装作不情愿,心里早在焚香祈天。
诈败佯输的事她还从未做过,此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败则多一条生路,待会如若胧明改变主意,不念同床情谊,她还能拉着兰蕙投奔昆羽。
都是大妖,昆羽定不会输胧明太多,必也有对付猪妖的能力,说不定也能替她解开禁制。
“妖主才学会这叶子牌不到一日,而小狐我久经沙场,哪会说输就输。”濯雪垂头将叶子牌打乱,又小心翼翼垒齐,暗暗将好牌交到昆羽手上。
只是,她万不可偏袒得太过明显,否则旁妖定要起疑。
好在濯雪常在凡间行走,学到的技法不胜枚举,无需动用一丝妖力,便可瞒天过海。
“你这狐狸。”昆羽摇头,翻手取出一只白骨镂成的灯,“此法器名叫束火,能将亡魂困在其中,亡魂在内,能逃过无常追踪,亦能万年不灭。”
同桌的其余大妖也纷纷拿出筹码,有金银珠宝,也有像骨灯那样的厉害法器。
濯雪看得目不暇接,这还是她头回见到所谓的法器,全怪秋风岭赤贫如洗,兰蕙连件像样的法宝也拿不出来。
这一件件的,可都是宝贝。
狐狸馋涎欲滴,忍痛往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宝贝再勾人,她也不能动心。
不过片刻,牌已通通分好,大妖们有的喜笑颜开,有的愁眉苦脸。
昆羽双目精亮,只手拿齐所有叶子牌,像展扇那般掩在脸前,得意道:“我这一手好牌,能将你们打得落花流水。”
濯雪心道太好了,嘴上却道:“妖主气运这般好?我倒要看看,落花流水是什么滋味。”
牌还没打出去,远处殿门微微敞开。
濯雪慌乱扭头,想看清门里出来的是谁。
不是兰蕙,是胧明和一位穿着翠纱华服的女子,那女子面容半遮,衣裙上衔满雀翎,行走时飘然若仙,恰似羽化。
昆羽睨去一眼,不屑道:“那是黄粱梦市的主人,黄粱梦市便是凡间常说的鬼市。那黄凉梦是羽族出身,有点本事,和三界都有些交集,消息比谁都灵通。”
“第一,我不姓黄。”凉梦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