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遥缀,是夜将息。
解惜行又是缠着慕姨软磨硬泡了许久,才换得留宿一晚只用付一两银子的优待,随后便被赶到了离慕姨最远的一间厢房内,叫他快些消停。
随着木门阖起,解惜行和苏玄影一前一后步入卧房。
“哎呀,果不其然,”解惜行一进房间便直奔舒适的软榻,足下几个跨步便干脆地将自己扔到了精致柔软的锦被上,由衷地发出一声喟叹,“这青楼的床,当真是实至名归。”
然而这厢解惜行还未感叹几息,视线上方却忽地昏暗了些许——却是苏玄影亦朝着床榻边近前,倾身便要靠将过来。
“哎,哎,苏将军,”解惜行急忙笑着伸手拦住,“你最近怎么好像越发放肆了?”
苏玄影由着解惜行的动作拦住不动,却也不起身,只凝视着解惜行的面颊,淡声问:“解门主,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先起来,你这样我不好交代呀,”解惜行眨着眼轻笑,“以前不是我们还不熟我才没说的吗?现在又不是不告诉你。”
听了这话,苏玄影方顺势起身,由着解惜行开口解释。
“其实吧,除了江湖行客,我还有个身份,便是玄心门的现任门主。”解惜行懒得从床榻上起身,索性便这么躺着开始叙述。
“玄心门?”
“嗯,苏将军难不成知道?”
“略有耳闻。”苏玄影道。
“其实那不过是我师父多年以前建立的一个门派,后来他老人家不知跑哪云游去了,便随手丢给了我。”
听了这话,苏玄影开口问道:“也就是说,过去,玄心门一直是你在管理事务了?”
“哎,我也不过胡乱管管,”解惜行状若苦恼地甩了甩衣袖,“谁知怎地这几年玄心门居然就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了。”
“……”
“苏将军,你别再看我了,我可都说了,”解惜行看了看苏玄影,耸了耸肩道,“我小时候记忆有损,再多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这番话听得苏玄影有些诧异,正欲开口,门外却忽地传来一声刻意拔高的嗓音。
“哎呀,这位客官看着好面生啊!是初次光临我这倚芳楼吧?”
解惜行和苏玄影一顿,都听出了这是慕姨的声音,对视一眼,遂翻身下床,悄声靠近房门,打开一条缝朝外偷觑。只见慕姨正一边同周遭的姑娘们一起挡住往楼上的通道,一边刻意高声唤着,显然是在给楼上的二人通风报信。
苏玄影将视线转向被慕姨拦住的那人,随即认出那竟是白日里在倚芳楼门口撞向解惜行的壮汉。“此人果然有问题。”
却听得身旁解惜行颇为讶然地道了一句。“咦,那好像是我的令牌。”
“什么令牌?”
解惜行对上苏玄影的视线,语调自然地解释:“玄心门用来号召门下弟子的门主令牌啊。”
“……”
“而且,只此一块,认牌不认人哦。”解惜行示意苏玄影看那壮汉腰间挂着的一块令牌,随即又故作高深地摆了摆手。
“……”
不是,你这解门主当得未免心也太大了吧?
苏玄影来不及腹诽太多,就见那壮汉已挣脱了慕姨等人的阻拦,几步拾阶而上,直奔二楼厢房而来——
苏玄影当机立断,伸手一下揽过身旁解惜行的腰肢,带着他足下几个点地便自门前跃至窗边,而后提步踏墙,屈肘抬臂,破开窗纸,一跃而出!
.
惨白、流脓的脸。
狰狞、死气、重重叠叠。
耳畔好像充斥着叫嚷、喧嚣和哭嚎,又恍若只余甲胄与兵刃的嘶鸣。
抬眸间,那张冰冷的面庞沉沉地压下来,却再不复往昔的温婉恬静。
“娘、娘亲……”
滞涩的字眼还未出口,身后却乍然覆上一道阴影——
“啊!”
解惜行陡一睁开眼,便与面前的苏玄影双目相接。
“解少侠,你醒了?”
“额,嗯……”解惜行应了声,借着苏玄影伸来的手缓缓坐起身,环视了下周遭,发觉两人现下正处于一间破庙内。
“我查探过了,附近暂时没有什么其他人追踪埋伏的迹象,我们就先在此处歇息。”苏玄影解释道。解惜行点了点头,忽地感到身上有些发冷,低头一看,顿觉无言。
“解少侠,你……”苏玄影正说着,转头瞧见解惜行的举动,顿了片刻,急忙稍显慌乱地从一旁草草搭就的架子上取下解惜行的中衣。
“啊,那、那个,那倚芳楼后头正好是一条小河,我们跳窗后掉入了河水中。我见你衣服都湿了,你又昏迷不醒,我怕你着凉,所以我、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