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黑夜来得快,几人说话的功夫这屋子已然昏暗许多,灯盏在覃氏手下亮了起来。
陆星月上前来拉住覃氏,抿了抿唇,想要说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也没能说出,但是想说的话却通过眼睛,叫覃氏看出来。
“我知晓你想问甚么,只是情况太过复杂,我就问你一句。”覃氏抚摸过陆星月的脸,如花般的孩子脸上却不如草那般娇嫩。
她甚至有些后悔生下孩子,让她们跟着自己来这世道遭罪。
既然过往已成事实,那么现在就重新开始。
覃氏一字一句道:“你愿意跟着娘一起离开这个家吗?”
陆星月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她先是不敢置信,不敢信往日依附于父亲的娘会做出这般惊天动地的事。
其次是开心,她从前便想过,以娘的手段,单独过亦能过得很好,最后开始有些怀疑。
在进了院子,瞧见陆良山颓废地、不顾形象地跪在地上,才有了实感,本想进门问完陆星璇情况再询问事情真伪,却不料多年未见面的三姐姐回来了。
许是多年未见有了隔阂,她隐瞒了想法,等到三姐姐和那庆姨离开,她才想着开口询问。
但到了开口,才觉有些难,怕是误会,怕是错听,怕覃氏反悔。
直到覃氏开口说出那句话,陆星月这才如梦初醒,心跳声忽然加快,天旋地转的感觉将她裹住,她死死地抓住覃氏的手臂,如同是晕倒前那根支起自己的木棍。
她听到自己说:“我愿意。”
短短几字,就好像做了了不起的大事,费劲了陆星月所有的力气,她知晓现实的残酷,但她曾听过陆星璇梦中的呓语,在陆星璇的梦中,似乎女子也能有所为。
既如此,又有家人作伴,她有何可怕。
只是小小的和离,陆星月已是开心不已,像是覃氏翻了身做了主人,但这小小的一步,宛如刚刚覃氏点亮的油灯,让她心中一下子有了主意,对人生的想法又多了几分。
“娘你放心,有我,我们五姐妹都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她抱住覃氏,轻声道,宛如她刚出生时,覃氏抱住哇哇大哭的她。
覃氏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陆星月,想到了数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不过两个巴掌大,却给了她这些年无数活下去的力量。
寒风雪夜,家人相伴,可抵万难。
陆星月忽然就成了黏人的小女娘,覃氏说今夜要照顾陆星璇,她也说着帮着打下手,跟在覃氏后面忙前忙后。
直至深夜,两人才累得趴在床边,和衣而眠。
而梦境另一头的陆星璇却也不好过。
陆星璇从破碎的梦中跌入到另一个梦,大雪洋洋洒洒,霸道地不让分寸地没有染上雪白。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忽冷忽热的身体已然是疲惫不堪,不知要走多久才到尽头,不知覃氏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担心地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知晓计划的陆星月是否一边大骂自己不同她商量,一边大哭。
后悔就像杯子里被灌满的水,在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撒了不知多少。
最后,陆星璇整个人瘫在地上,体温越来越低,她想,要不就此长眠算了,甚么狗屁圣贤书,日后都不用读了。
她缓缓闭上眼,甘愿让大雪吞没。
忽然,陆星璇感受到指尖有了温度,虽然只有一丝,却也足够让她体会到。
她有些诧异,甚至在想是不是错觉,直至那股暖流从指尖到手臂再到整具身体流过,才发觉那不是臆想。
“璇儿。”那声音断断续续从头顶传来,陆星璇听出那是覃氏的声音,是她母亲的声音。
覃氏没有放弃她,她还在努力。
陆星璇只觉眼睛发涩,既然她的母亲还在努力想法子救她,那她又为什么要放弃?只要能活着,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喜事。
她还有家人,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爱她的家人啊。
想到此,她猛的爬起来,抖落掉身上的雪,不顾一切地跑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有她的家人,有她活下去的希望。
去他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圣贤书什么的,有什么学不会的,杂七杂八的亲戚,捅他两刀就不说话了,干嘛因为这些不想活了。
陆星璇用力跑着,把前世跑八百的劲都使了上去,脸上被风刮裂了口子也不顾。
终于,一阵白光顺势包裹住她,陆星璇眯着眼,再睁开,已是熟悉的房间。
她眨了眨眼,这就回来了?不会又是一个梦境吧,她想到,可是迟来的病痛一下让她明白了,她真的回来了。
冬日掉河的坏处这就来了,陆星璇只觉自己体温很高,脑袋昏昏沉沉,骨头像被人打了似的疼,她动了动手指都废了许多劲。
“我的璇儿!”耳边惊呼,陆星璇听出这是覃氏的声音,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