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忻表面不动声色,实则脑仁发疼:普通人见到连霄,能保持基本的理智已是难得,更多的是震惊和激动,但从游云开略带挑衅的态度来看,不是还在忌恨暖暖那两句话,就是查到了一些他和连霄的过去——后者可能性更大。
在签订合同的时候,关忻就没指望能瞒住游云开,可也没想过这么快,毕竟游云开平时很少关注娱乐新闻。而此时,连霄目的未明,因着过去那些烂肉账,他不吝以最坏的念头去揣测,为免波及无辜的游云开,才会干脆否定他们的关系。
只是这小子没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暗暗叹了口气,想着再找时间解释,不过游云开好像气得不轻,希望到时候别上演什么“我不听我不听”的戏码。
关忻顿了顿,复又想,有什么好气的?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是假的,他不过是实话实说。
眼睫遮挡的瞳仁颜色沉了又沉,但被游云开这么一打岔,与连霄不期而遇的紧张退去不少,神智镇定了许多,正当他集中精神应付连霄带来的梦魇时,诊室的门又被大力推开,游云开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把插好了吸管的枸杞菊花茶恶狠狠地塞到关忻手里,然后转身又跑了,路过连霄时还大哼了一声,哼完还顺手带上了门。
“……”
“……”
关忻看了看手里温热的茶,又抬头看向门口,面上依然平板无波,但连霄看清了他眼底的忍俊不禁,温雅的容颜凝固了刹那,紧接着,投向关忻的目光越发炽烈真挚——
“月明,我——”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关忻问,视线挪到连霄脸上,方才微弱的笑意化作了一层厚厚的坚冰,隔断了其下的似水柔情,散发着冰冷和拒绝,“大明星时间宝贵,开门见山吧。”
连霄的脸随着短短的几句话僵了又僵,焊在脸上的修养有松动的痕迹,强笑着说:“你在怨我。”
“……”
“月明,你不懂,你生来什么都有,富贵、名利、美貌,甚至是天赋……你习以为常的、与生俱来的,是别人拼了一辈子都未必得到的,就像我,我什么都没有,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往上爬,才能……”说到此,声音里的柔情与哀伤浓得化不开,最终化成一声轻叹,“才能配得上你。”
关忻眨眨眼,后知后觉这是连霄在给当年的选择找理由,但他不明白,时过境迁,凤梨罐头都过期了,老话重提有意思吗?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连霄捂住心口:“这十五年,我的心从没变过,”另一只手试探着向前,轻轻覆住关忻的手背,关忻垂眼看了看,没躲开,连霄大喜,自信增强,直了直腰背,继续说,“我觉得现在的我足够站在你身边了,你觉得呢?”
关忻仍然看着连霄的手,白皙修长,完美得一如他这个人,但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比如,指尖划过手背时,被薄茧轻轻剐蹭的微痒。
抬眼,是目露期待的连霄。
这一刻,关忻朝思暮想了十多年,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渴求,可真到了节骨眼上,反而有一种饿过劲儿的荒谬感,任凭梦中的山珍海味摆满了一桌子,他却只想吐。
事与愿违才是常态,美梦成真才是做梦。
于是关忻说:“你要吃回头草?”
连霄裂了。
关忻坚定地抽回手,转而握住了菊花茶,仿佛这杯茶能带给他力量:“正如你所见,我现在是关忻,一个眼科大夫,不会再给你的生活添乱,十多年都过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以为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十五年了,你不能因为自己没能move on,就要求我也在等你。”关忻说,“连霄,你不能既要又要。”
选择很容易,难的是承担选择的后果。他做不到受到伤害后大度地敞开怀抱,但最起码,能够体面的离开,所幸这十多年来不间断的内心小剧场,不足为外人道。
其实他最想问的是“你真的喜欢过我吗”,又没必要。此时此刻,他意外地没什么感觉,没有想象中的遗憾、伤感,也不爽,甚至没有释怀。
只有算了。
连霄的深情逐渐淡去,咬着嘴唇,看着关忻一直没放下的茶,不甘心地说:“让你move on的就是这个小鬼?”
关忻冷下脸:“跟你没关系。”
连霄面色像打翻了调色盘,五彩斑斓了好一阵儿,才说:“我不甘心,至少,给我一个重新追你的机会。”
“你总是这样,看似把选择交给我,实则把责任都推到了我头上,”关忻嘴角卷起挖苦,“Alex最近怎么样了?”
“……家庭幸福,事业稳定,去年还跟他男朋友领养了一个女孩儿。”
关忻淡淡一笑,一句话没说,但什么都说了。
谈话拐进了死胡同,连霄适时地起身,撑着桌面,俯身直视关忻:“不管怎么样,再次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别再见了。”
连霄挑了挑眉,又带上了温文尔雅的面具,胜券在握地说:“走着瞧。”
连霄出门的瞬间,关忻委顿在椅子中,撑着他的那口仙气儿消弭无踪。窗外阳光明媚,却始终驱不散关忻诊室中的阴霾。
不管怎么说,这场仗终于打完了。
他拿起不再温热的菊花茶吸了两口,没加糖,味道还不错。
想到这里,关忻拿出手机,给游云开发了个微信,想到他还在生气,这条信息写了又改,改了又删,斟字酌句后寥寥几个字:晚上吃什么,我去买菜。
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复。
关忻暗暗皱眉,心潮涨了又退,还是没忍住,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