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进行到一半,各路股东前往大堂后面的露天草坪,美曰其名是休息,但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商谈罢了。
趁着这个时间,季以才抽空来到休息室,她说后面的草坪摆有很多糕饼点心,问要不要一起过去。
“当然要去,你这次势在必得,我们可不能缺席。”
察觉到这次会议的重要性,喻子念后悔今天穿的过于休闲。
出于对来访者的尊重,很多咨询师的穿着会比较正式,但为了营造平易近人、稳重大方的姿态,他们大多会选择柔和的暖色调,比如温暖的大地色,自然也不会选择成套的西装,处于一种“半正式”的边缘。
她本穿着米白色的西装外套,但中途脱了放在车上,会场上的来宾个个西装革履,她这一身太过随意,于是调侃道:“不过我站后面,我这身打扮怕是不好融入其中。”
“这有什么,没人会说。”季以失笑,语气却十分认真。
“就是,这有什么。”侯不疑龇牙咧嘴的,“既然季大小姐开口了,那我也厚着脸皮入场吧。”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光,却在这一刻被撕开。
原来是这样,真是越来越迟钝了。
不出所料,林之夏拒绝了邀请,喻子念没细听理由,跟着众人来到草坪,之前布置的时候她就有留意,草坪两侧设有一米高的长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除了常见的中式糕点外,还有不少的西式面包,不难看出举办者花费的心思。
喻子念试了几块饼干,觉得味道不错,夹了几片放在盘子上,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却发现门从里面推开了。
“林老师?”
“喻医生?”林之夏没想到喻子念会中途回来,“我——唔——”
“快尝尝,挺好吃的。”不等林之夏说完,喻子念塞了一块饼干给她。
浓郁的奶香随着饼干的软化在嘴里化开,颗粒感十足的巧克力碎让整体的口感不那么单调,直至全部咽入,一股清香的橘子味才从喉间缓缓涌上,回味无穷。
“怎么样?好吃吧?这里还有,你都试一试。”
林之夏站在原地,手指绞在一起,纠结地开口:“不用了,喻医生,我想先回去。”
“好,我送你。”
仅仅四个字,就让林之夏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作废,她收起错愕的表情,垂着眼帘,跟着喻子念来到车上。
“不问为什么吗?”
“很多时候,为什么并不重要。”喻子念顿了顿,“至少现在不重要。”
不重要吗?
可很多人都喜欢问为什么,有捉弄的,猜疑的,愤怒的。
他们嘲谑你为什么不反抗,一个巴掌拍不响。
他们追问你为什么不试着开启新的生活,是不是有难隐之患。
他们怒斥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白费时间和精力。
这每一个为什么的背后,都是林之夏咬紧牙关的自尊,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同匕首一般,深深扎进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灵魂,鲜血染红了衣裳和双手,他们却高举着,仿佛在说:
看!这就是我的战利品!
沉重的回忆卷席而来,林之夏捂着胸口,眼前开始模糊,耳边却响起喻子念的声音:
“林老师?林老师?你还好吗?”
下意识握拳,身体紧绷,肩膀不自觉用力。
难道出现新的刺激了?
“林老师,深呼吸,深呼吸。”喻子念来不及懊悔,当务之急是让林之夏抽离出来,“吸——呼——”
她的语速很慢,慢的像伤口的愈合速度。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像一个若即若离的拥抱。
林之夏尽量跟上节奏,费力地调整呼吸,额头已然冒出细密的汗珠,喻子念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打开副驾驶的储物箱,抽出纸巾细心地为她擦去。
“很好,保持这种呼吸频率,现在我们尝试松开双手。”
“不行……做不到。”
从指尖传来的只有失控的僵硬感,林之夏的手指不规则地蜷缩着,声音甚至有些发抖。
“没事,我在这,慢慢来。”
模糊的视线放大了喻子念的声音,林之夏像即将溺死的人,胡乱中抓到一根稻草,用尽浑身力气将自己拉出水面,趴在岸边贪婪地呼吸空气。
直到溃散的瞳孔恢复聚焦能力,喻子念焦急的脸庞才逐渐清晰。
“怎么样?林老师,好点没?”
“好……好多了。”林之夏吃力地回答,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来,躺下休息一下。”喻子念支起上半身,越过林之夏摸到了副驾驶底下的按钮,将座位调至到舒服的角度。
“给你添麻烦了,喻医生。”
“你都叫我医生了,那这也是我该做的,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林之夏轻声拒绝:“不用,我就在这歇一会,你去看你朋友吧。”
喻子念反问:“你觉得我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车上吗?”
林之夏不说话,偏头朝向车窗,喻子念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轻轻的一句:“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外面掌声雷动,欢呼声不合时宜地顺着车窗空隙钻进来。
喻子念眼底一片阴影,她的沉默像是浇在烈火上的一桶汽油,大火徐徐燃烧着,却怎么也照不亮那漆黑的眼眸。
有人帮你不好吗?
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的。
静默的车厢驶离了时间的轨道,短短几分钟林之夏却觉得分外难熬。
熟悉的人就知道,喻子念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主意,一旦认定,就会不顾一切执行下去。
一般来说,吃软不吃硬是这类人的通病,但喻子念不是一般人,软硬她都不吃。
没人能从那双墨瞳里读懂她真正要的是什么,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讨厌那双眼睛,黑洞一般吞噬了别人,也吞噬了自己。
她不明白林之夏的顾虑,就像林之夏不明白她的目的。
各怀心思的二人,既想了解对方,又不愿靠近。
一个因为关系,一个因为恐惧,到最后一无所获。
“麻烦吗?这个词比较主观,你觉得麻烦,可我觉得不麻烦,所以我们一半一半,打平了。”喻子念拉上手刹,躺在驾驶位上。
“我随性惯了,待在那种地方反而不自在,你就当在车上陪陪我吧,不然我一个人多无聊。这么一看,添麻烦的人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