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您的材料,您似乎就没有动过。”
你一眼便瞧见了随意搁置在一旁的档案袋,封口处那枚你亲手印下的火漆仍完好如初。眼下距离开庭只剩不到三日,倘若过去整整两周的时间里你有收到律所送来的任何消息,今日也不必再跑这一趟了。
“您也看到了,大家都很忙,我们律所不是只有这一个案件要处理。”律师赔上一个笑脸,解释道。
“整整两周的时间,您连翻阅一份材料的时间都没有。”你难以接受这样的回答,“可后天就是庭审了。”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您请回吧。有消息我自然会通知您的。”
你看得出对方根本无心此事,可这件事关乎绝不止一人的命运,你无法理解律师冷漠的袖手旁观,更无法轻言放弃,因为此刻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
“我实话跟您说吧,现在每天来我们这自称是这是那的人不计其数,我们要真都一一核实,那律所岂不是早就该倒闭了。”见你没说话,律师继续说道,“我知道,马尔福一家有的是钱。可是这位小姐——不义之财万万不可取呀。”
你没有很生气,但你突然希望此刻莱拉就在自己身边,也许她会忍不住冲上去给他一巴掌,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是个记者。
“我不介意你怎么说我。我不缺这些,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凭空捏造事实。”可惜莱拉不会永远都在你身边,很多事情你需要学会自己面对。“可是作为一名律师,不应该认真对待每个案件,争取一切可能为他辩护的理由吗?”
“德拉科·马尔福先生从未提及他在最后一战中有救过谁,或召唤了什么石头,所以我认为没有核实这些资料的必要,有问题吗?”律师往后重重一靠,反手摘下了眼镜,“恕我直言——”
“布朗小姐,您既然说您什么都不缺,又何必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在这大费周章呢?”
围巾毫无声息地从肩头滑落,你有一瞬间的滞愣。
因为我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你想。
但最终你什么也没有说。
也许他说的对,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不必浪费在并不值得人和事上。
迈出那间办公室的你似乎却松了口气,带着一种近乎尘埃落定的心情,你抬起头,忽然瞥见楼梯旁的几幅肖像,其中一幅用胡桃木装裱起来的,正是西奥多的律师黛妮可。
相框的旁边有几行小字,最上端的那行写着她的名字。
黛妮可·布什,金牌律师。
奇怪,这些肖像好像一直都挂在这里,可直到今天你才注意到它们。
你走上前,默默阅读那些小字,黛妮可的肖像在墙上朝你招了招手,露出一个大姐姐般温柔的笑容。
介绍上说,黛妮可毕业于伊法魔尼,在美国有过几段实习经历,而后她又来到英国继续求学,在一所麻瓜大学修读法律和社会学,最终选择回到巫师届成为一名律师。
你忽然很想知道她在这些履历以外的生活。想知道她遇到困难时会如何给自己加油打气,孤独时会如何寻求慰藉,迷茫时又会怎样让自己重新坚定……
你静静地站了一会,转身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
“布朗小姐,请留步。”
你诧异地回过头,率先看到的却是一顶大大的阔边帽。你尚未看清那女人的脸,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臂。
“我都听见了——抱歉。你愿意出庭作证——你可以帮我儿子,对不对?”
帽檐下露出了纳西莎·马尔福憔悴的脸。
“我知道——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对吗?”她的声音还算镇定,但你却察觉到了那份强烈的、不可言说的急切。
“可是夫人——”你不知所措地后退着,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和纳西莎见面,“你们的律师并不信我。”
“我替他向您赔礼道歉,真诚的。”纳西莎松开了手,转而取下了自己的帽子,“如果德拉科……过去说了什么得罪的话,我也替他向您道歉。”
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此刻内心深处正尖叫着呐喊着“我不需要”。你要得从来就不是一句道歉——也许也需要道歉,但绝不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那种。这些翻来覆去证明爱意真心却丝毫没有当事人参与的话,你早就听烂了,也不想再听见。
为什么总要在你以为可以彻底告别过去的时候出岔子?!
“他真的是迫不得已的……但魔法部不认,因为我们拿不出证据。”纳西莎的眼角微微颤抖着,尽管她的脸上依旧读不出明显的表情,“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善良的孩子,我请求你……好吗?”
“就当是看在一个母亲的份上,再给我们——再给他一次机会吧。”纳西莎低下了头,言辞恳切。
你简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话太重了。
“您不用这样——”你站在原地,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的围巾,“……我会的。”
其实这不就是你的本意嘛。
听完你这句话,纳西莎缓缓抬起了头,眼里终于有了一抹亮色。
“好孩子……谢谢你。”
像是极少和人说这些场面话似的,她说完踌躇了片刻,大概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感谢,然后她突然走上前,牵起了你的手。
丝绸手套触碰到了你的皮肤,凉凉的,你却看着她手上带有M字样的戒指出了神。
“有时候不仅仅是为了礼仪或美观,”纳西莎顺着你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你这才看清,她眼里的所谓亮色,其实是泛起的泪光,“这个天气戴着还挺舒服的,不是吗?”
她显然不知道你在看什么。
于是你没说话,只是微笑以示回答。
你知道巫师世界现在大多有钱人家仍保持着社交场合佩戴手套的习惯,尤其是女士,但这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想要保暖的话,一个咒语一样可以解决。
纳西莎轻轻摩挲着你的手,此刻眼里似乎多了一丝别样的情感。
“真的很感谢你,奈礼。”她柔声说。
“没关系的。”
你刚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纳西莎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严格来说,除了小时候参加的一两次晚宴上,你和纳西莎根本没有见过面,而方才在那间屋子的对话里,律师也只是称呼你的姓氏。
至于马尔福那个胆小鬼,才不可能跟纳西莎或卢修斯说这些,纵使过往的甜蜜不假,但他与你远远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一点,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您知道我的名字?”你试探地问道。
其实你一开口完就后悔了。好愚蠢的问题,这些巫师界有头有脸的大人想知道这些有什么难的。倒是自己的问题很幼稚可笑,好像和某些人谈过一场恋爱就有多特别似的。
纳西莎的目光很复杂,年长之人眼里掺杂了太多阅历的真真假假让你难以分辨她的心思。
最终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戴好帽子,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端庄。
“那些年你寄到庄园的信……”纳西莎回答道,“他都有好好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