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种背书的法子有用多了。萧同裳的刀法行云流水,除了边关的师父教给她的以外,她还自创了一套,名之为霓裳十三式。这套刀法运速极快、行迹诡谲,招招直指要害,舞之只见刀光闪烁,如同落雨。
萧同裳手里拿的是树枝,舞之兴起,将溪流里的水珠挑动了起来。霎时间水滴四溅,落在身上浑然不觉,她念书的声音也变得中气十足,不知不觉竟入了忘我之境。
而那道平和的琴音也随着萧同裳的刀势开始变调,时而蛇行鹤步、游龙浅吟,时而节拍忽起、如暴雨疾风。起起落落之间,忽而雷电交加,骤而游丝绵绵,如山峦波谷跌宕、惊泣鬼神,终归于悠然溪下,流水潺潺。
萧同裳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背过书,也从来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舞过刀。一套舞下来,人竟然有些恍惚。
“你这不是背得挺好的吗?”教习先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斋外。
萧同裳下意识把树枝往背后藏,瞬间又觉得这个动作多余,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起来。教习先生却并不在意,他摆了摆手,“今日背这么多可以了,贪多不益,明日再来。”
“衣服都湿了,去书斋后面换一套吧。”教习先生罕见地语气柔和,“那里有干净的弟子衣物,你去挑一套合身的。”
萧同裳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都被溪水淋湿了,头上也都是水珠。她道了声谢,便急忙去书斋后面的小厢房里换了一身。出来时,只有抚琴之人坐在一张小方桌旁等着她,桌上摆放着茶水糕点,教习先生不知去向。
“你...”萧同裳刚要问出声,就被轻声阻止。
“嘘”,裴竹月伸出手指置于唇前。他指了指书斋后面的一座小楼说道,“老人家困了,补觉去了,你别吵他。”
“你看你,”裴竹月笑着打趣道,“功课不精,还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陪着你熬。”
萧同裳脸色发羞,只道,“这件事原本是个误会,我看他辛苦受累,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裴竹月听了,舒朗的眉宇间眼如点漆,笑吟吟地看着她,“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他是自愿的。”
萧同裳不敢看他,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放入嘴中,艾草的清香绵软地化入口中,唇齿留香。她正好饿了,忍不住多吃了一块。
“还有蜜豆味的,你也尝尝?”裴竹月拿起一块桃红色的小巧糕点递了过去,糕点上印着精巧的花样。
萧同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白得像她见过的最好的宣纸,青色的筋脉隐约可见,修长的指间拈着一块糕点。她小心地接过来,一整块丢到嘴里,没尝出什么滋味。
裴竹月轻笑了一声,将一杯热茶放到了萧同裳手边。
萧同裳果然被噎住了,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茶不错”,她咂摸了几下。
裴竹月又给她倒了一杯,这杯比之前的要烫上许多,香味也更甚,“这是江南的新茶,姑娘要是喜欢的话我送你一些,当心烫。”
萧同裳端起茶杯,这才认真地看向他:“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裴公子,我们之前见过吗?”
“咳咳”,裴竹月被茶水呛住了。苍白的脸上透出了嫣红,眼角也呛出了泪水,“万姑娘,我原以为这么老套的说辞不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们已经见过一次了,不是吗?”
萧同裳反应过来也被自己逗笑了,这般“仿佛在哪里见过”的言语通常是男子为了搭讪心仪的女子所说的托辞,到她这里竟然反了过来。她只得以茶代酒,说到,“多有得罪。”
“我看时辰不早了,待会弟子们都要来上课了。”裴竹月站起身来,抱起自己的琴说道,“我先走了,明日再见。”
他动身经过,微风轻拂过衣袍,萧同裳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皱了皱眉头。
转身看过去,只有裴竹月若无其事离开的背影。
裴竹月刚离开书斋,莫为就扶了上来。
“公子,你没事吧?”莫为神情焦急地问,“刚刚伤到哪儿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我等在外面快急死了,公子怎么去了那么久。”
裴竹月皱着眉,神情隐忍地说:“公孙朴给了我一瓶百解丸,我吃了一颗,现在已无大碍。”
“公子,那个林子里面的是什么?”莫为问。
裴竹月神情冰冷,脸色冰寒,只道:“医圣谷这一代野心不小,你通知他们多加小心,多备一些防毒药物,尤其是尸毒。”
这边,萧同裳虽然早起了一个时辰,但由于练了刀的缘故,精神反倒比之前好上了不少,看得焦轻逸连连惊叹。饶是如此,她课上还是犯困,只不过教习先生的声音听起来要比之前悦耳了许多,教习先生也没有刻意为难她。
萧同裳一只耳朵听着,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她觉得裴竹月衣袍间的那股血腥味有些熟悉,不似是人流出来的血,反倒有一股陈旧的、腐烂发酵了很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