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槽里的金色肉眼可见一寸寸暗淡下去,这一刻堪李子书眼睁睁看到天塌下来。她差些把手骨和抹布一起甩出去,死死盯住木盒,呼吸都不敢太重,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别!别继续了!快停下!
金色液体没有听到她的心声,自然不能实现她的愿望,以一副毫不客气地要把自己熄灭的姿态,逐渐靠近尉回定的红线。
只是一秒时间,反应过来的李子书抓起盒子猛地撞开店门,拼尽力气飞奔向十八狱。
…………
黑云压顶,阴风肆意。如同炼狱景象,死气萦绕聚拢成坠石之态,猩红法阵掩盖不住的邪性,相互映衬出一场吊诡的祭祀。
阵中亮色丝丝缕缕,中心一抹金严丝合缝罩在地上,将世间一切都隔绝在外。里面的人拳头使劲砸着,无法撼动丝毫。
像是盾牌挡住危险,安稳到随时可以睡一觉,外面却山崩地裂,以狂风暴雨之姿企图吞没那个身影。
面前数不清还有多少陆续赶到围剿自己的鬼,在知道尉回头铁只身扎进禁阵之后,原先因为事情败露滋生的逃跑意图被贪婪甩在后面,趁此机会弄死他们的想法暴露无遗。
奈河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不管是活捉实施最先的计划,还是直接弄死好荡平清除封印的阻碍,此刻都是最好时机。
虽然还有一个斩杀怨灵仙的家伙挡道,但谁叫他好死不死进了这禁阵。连奈河都无可奈何,区区一个小鬼纵然力量再强又有什么用,说不定抓了他弄回去还能做成新的怨灵。
众鬼鹰瞵鹗视,目光犹如利刃瓜分还未落败的猎物。
尉回悬于空中,神色冷漠,寸步不退。身后是硕大的阵法,一道纯粹的金光从心俞穴闯出,本源抽离,源源不断输送至山途眉心。
斩也斩不断,退也退不回。尉回此举根本不管山途怎么想,强硬姿态处处透着一股兰艾同焚的决绝,看得叫人心惊胆颤。
看清局势,不过须臾尉回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体内本源关乎封印,不能有半点闪失,奈河同样不能出事。
既不能动用本源又需要快速破阵,方法只有一个,自己引天地之力于身,将天地灵力灌入阵法,再同其共振,借力打力炸掉阵法。
此法可行,但赔上的代价格外大,身死算小,道消魂散才是最坏的下场。可禁阵在脚下虎视眈眈,时间太过仓促,等不及和当事河慢慢商议出一个损耗小的办法。
“事后要怨我的。”
尉回背对着山途,心里轻轻叹气。
坦白之后,山途显然把那些在他看来的玩笑誓言当了真。但凡尉回要做点什么吃力的活没和山途说,都要被他念叨半天,时不时软磨硬泡让渡出去不少事情。不过是出门办事没说,第二天才回店里,就被梨花带雨的家伙哭诉质问,尉回花了不少力气才能哄好。
现在做这种决定不和他商量,照山途的脾气,又不知要生多少气。
硬把本源寄存在他的灵池,一方面催动恢复他的法力,能在阵毁之后逃离包围,一方面保全本源,哪怕就此道消,也有足够力量供封印成形。
能保下这条小河,怪就让他怪吧。过分冰冷的理智再一次压过冗余的情绪,尉回抛掉多余想法,不再去在意身后的情况。
山途心和身体经脉撕裂一样疼痛。
尉回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在死前见他一面的喜悦顷刻化为乌有,巨大的恐惧感压迫着山途的心,耳鸣声尖锐到失聪,嗓音嘶哑劝不到回头。
身在地府死亡何其普通。他本来只是失落于情与记忆要随着死亡消失,或许千万年后奈河还能重新凝成灵胎,可时间残忍,尉回定然会忘记他,永别的结局难以更改,爱却不得,对他来说算得上世世极刑。
或许那时他还能死皮赖脸,换来和尉回相处的机会,相伴能解相思苦,再痛也心甘。
可此刻却是要叫他亲眼目睹尉回死亡,这和杀死山途没有任何区别。
他无力地拍打屏障,怕反伤到尉回,又怕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脚下阵法蠢蠢欲动,天地灵力精纯无比,本就是抽食阵中猎物灵力的邪物,自然垂涎这送上门的灵力。
以身为引,尉回像是禁阵吸食灵力的工具,坚决地执行自己的计划,在感知到成型的一瞬间,成倍的灵力轰然而至,贯穿他的经脉,忍受被粗暴撕裂的痛苦,丝毫没有停顿地引爆它。
众鬼惊骇万分,却来不及收手逃跑,下一刻震天动地,阵毁鬼亡,周遭天崩地坼,满目疮痍。
同一时间,巨大灵力爆炸将没有一丝力气的尉回从空中掀翻,随着轰鸣声淹没感官,意识在此刻一起坠进无尽的黑暗。
恶鬼被外溢的灵力甩出数百米,风似利刃切碎众多鬼魂,哀嚎传不出树林,都咽在最后一口气之前。
地府魂死,再无来生。
场面极其悲怆,尉回给予的保护终于消散。
“尉回!!!”
山途看不见那个像断线纸鸢般掉落的身影落在哪,冲出原地手脚并用在巨石碎瓦缝隙里寻找,哑声却嘶喊尉回的名字,惊心惨目,哀极无泪。
突然灵池中不属于自己的本源异动,山途心一动,强迫自己静下来去感受它。为了引天地灵力留下的一缕金光骤然出现在感知里,像神明降世特地送来指引一样,山途飞奔过去,从碎石之中挖出一个满身是血的尉回来。
他的手在剧烈颤抖,头脑一片空白,慌不择路把自己刚恢复一点的法力渡到尉回体内,没来得及欣喜似乎有点作用,法力直接散在经脉之间,空挡的灵池探不到一点存在痕迹。
本源,对,本源,把本源送回去一定可以!
山途死死抱住尉回,额头紧紧贴着,榨干自己还干涸的灵池想把尉回的本源送回去,却不知是方法不当还是本人不肯,一再被排斥出来。
各种方式角度都试了个遍,本源谨遵主人的指示到处躲避,就是不随山途的愿,停在体内不肯出。他毫不犹豫以手为刃,插进胸口一把抓出来,鲜血四溢,扎眼的红包裹着金,从指尖流到手肘,滴在地上。
还是失败。本源和人相互推扯,一遍一遍又一遍,山途不断重复动作,逐渐被血泪模糊视线。
麻木到失去对外界事物反应的能力,无言无声,手里的金光重新没入山途体内,垂头看着尉回。
仿佛天地暂停,他的世界万籁俱寂。
下一秒,怀里的人额头上多出一只手。
山途缓缓抬头,见到一个他认知里完全不可能会出现在此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