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渔的吐息渐渐粗重起来,两腿也打着颤,热汗浸湿了衣衫,水淋淋的后背紧贴着狄尘的前胸。冷雨一直拍打在孟若渔的脸颊上,冷雨和热汗顺着她的额头滚落在鼻尖上,滴落在睫毛上,遮蔽了她的视线。她猛地吐出一口浊气,将快要滑落的狄尘向脊背上抬了抬,继续一刻不停地走着。
狄尘很想闭上眼睛,但每每低头看向扛着他倔强前行的少女,他不敢,更舍不得。
是了,很舍不得。
万般舍不得,只为这一人。
似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幸福溢满胸膛,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何其有幸。
混沌的脑子里冒出少女向他诉说的话语,浮现出少女坚韧的模样……
“王爷,狄尘说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我知道,那不是少年赌气的话语,而是他真的能够扛起自己肩上的那片天。”
“狄尘,给我牢牢记好了,我叫孟若渔。不是什么孟姑娘,更不是随随便便的路人甲。”
“尘世子总是让我惊喜,我定会奉陪到底,狄尘。”
“是,狄尘,我会保护你。”
“知道,送给你了,狄尘。”
“待世子心甘情愿奉上之时,我自会欣然受之。”
“狄尘……我来渡你可好?”
……
少女一遍遍的剖白回荡在他耳边,在原本沉寂的心间激起万丈波涛。
一寸一寸在他心中攻城略地,一朝一朝地让他甘愿深陷其中。
原来呐,心中筑起的城墙堡垒早已坍塌殆尽,溃不成军,俯首称臣。
狄尘向孟若渔说了很多瞎话,却唯独那个梦和梦里人告诉他的话是真的,不曾欺骗于她。
因为那个自小便重复的梦境,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找寻一人,更要去爱那个人。
面对孟若渔时,那些隐隐的心动都被他藏得很好,也被他悄悄忽视。
他有些惶惑无措,倔强地不肯承认。
现在惊觉,一切都不重要了,柳暗花明,答案近在眼前。
他缓缓笑了,自己从不信天命,为何这般傻,竟要因为一个模糊不清的梦选择去爱谁。
去他的天命!
他狄尘从来不尊谁,不求谁,所有的他都要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世间爱恨,但在斯人。
忽然,狄尘如释重负般地轻轻叹息一声。
少年伏在孟若渔的肩膀上,将脑袋轻轻搁在孟若渔的肩窝,低声呢喃一句:
“小渔,败给你了……”
孟若渔正急切地赶路,只觉颈项见有热流拂过,却没听清那转瞬即逝、分外珍重的低吟。
走了许久,即将走出山林时,一个人影忽然拦在他们面前,孟若渔当即警觉起来。
只见那人泛着寒光的眸子望了过来,森然冰冷。
孟若渔平白无故生出惧意,四肢发凉,浑身的血液宛如冻结了一般。
狄尘也抬头看过去,几近涣散的目光,迎上那双鹰眸。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祭祀大人,那处可有什么?”
黑暗中的那个人影没有作声,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两人。
正待孟若渔琢磨着如何才能带着狄尘逃脱时,却听到那人沉沉的声音传来。
“没有。”那个男人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几步退开了。
孟若渔不知道大祭司为什么放过他们,却还是抓住那个间隙,飞快地逃远了。没再敢停留,直到两人来到营地。
皇帝和大臣还在望舒台未归,营帐里人并不多。
趁着黑暗,两人避开了留守在营帐里的人,回到了孟若渔的帐篷。
孟若渔那里有之前准备的止血的药膏,她及时为狄尘处理了伤口,又在帐内悄悄熬好了补血滋养的汤药,喂了狄尘服下。
孟若渔点着了火盆,将淋雨发热的狄尘严严实实蒙在被子里。
趁着狄尘休息的间隙,孟若渔又将狄尘染了污秽和血迹的道袍扔在火盆里,焚烧殆尽。她将两人身上惹人生疑的物件都处理的干干净净,看起来像是一直在帐内并未外出过。
不多久,皇帝带着众人回到了营帐中。
据说方才的乱象之下,有可疑的人出现在望舒台之后,皇帝命了杨世福带着三五个护卫,挨个帐子严密搜查。
孟若渔掀开帐帘悄悄打探着搜查的护卫,又回到帐内,思索着该如何做。帐外的人手正在向着他们的帐子迫近。
孟若渔的额头冒出冷汗来,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她蹙紧了眉头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狄尘,若是他这副模样被护卫发现,只怕定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她走进了床榻边,四顾帐子里,思索着能将狄尘藏在何处。只是临时置办的帐篷,没有什么橱柜之类的,只有一桌一床,一览无余,并没有能藏人之处。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护卫已经走到了帐前,领头的杨世福朗声呼喊着,“孟姑娘,咱家奉陛下之命彻查营地,还望您通融。”话说得客气,但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