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贺尧川回来了。
他推上院里的板车,一言不发往河边去,再回来的时候板车上放了一堆黄泥。
周淑云把饭端上桌,疑惑地道:“大川你做什么?”
“砌墙,”贺尧川后背僵直,说话时头也没抬,只因为林榆就站在周淑云身旁。路过林榆身边时,他似乎停顿一瞬,便再次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那股被抛散的烦躁再次袭来。
林榆捏着碗,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呆呆站在那里,勉强维持的笑容下藏着不安和忐忑,他还没适应做一个小哥儿嘛。
“行了,大川自有主意,别等他咱们先吃,”周淑云招呼一声,拉着林榆坐下吃饭。
做饭时全家人的饭一起做,吃饭时却是分开的,老两口和大房在堂屋吃,他们二房在院子里吃。周淑云气不过,后来一想,不用面对大房和老两口的脸,吃饭都轻松很多。
林榆看着碗里的汤汤水水,再看一眼其他人,同样都是稀的,他碗里的米反而比别人多几颗。林榆的情绪还挂在贺尧川身上,没过脑子问了一句:“阿嫂,做饭时不是加了许多米?”
孙月华看一眼堂屋,小声道:“稠的都在阿奶他们碗里。”
这叫林榆顿时觉得不公平,二房分明才是家里干活最多的,吃的却最少。周淑云拿来一个杂面馒头塞给林榆:“婶子吃不完一个,榆哥儿你还在长身体,该多吃。”
林榆忙摆手:“婶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对你们不公平。”
别说是林榆,就连周淑云也忍了这么多年的气,要不是为了孩子的以后,她早闹开了。也就是忍着,等大川和小溪的婚事有着落才行。
心不在焉啃馒头,林榆看见贺尧川从外面提着水桶回来,倒进黄泥和干草搅拌,随即把黄泥运进去,在他和林榆的床间砌墙,本就狭小的屋子一分为二,显得有些拥挤。
贺尧山和孙月华看向二弟,知道他和林榆对看上眼,周淑云也瞧出来了,只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儿夫郎。只有年幼的小溪不知事,吃着吃着坐到林榆怀里去了。
“快下来,多大人了还要抱着吃,”周淑云拍打自家哥儿,满心无奈,又不忍责骂。
贺尧山一脸委屈:“娘,您以前可不是这样对我的,那顿棍子打的可不清。”
周淑云没好气笑了:“你个皮猴子,跟溪哥儿能一样吗?小溪才六岁,哪像你,十二岁了,还要娘抱着吃饭。”
委屈不成,还被说出年少糗事,叫贺尧山在媳妇面前顿时失了威风,摸着头也笑起来:“那都以前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吃饭。”
小溪是唯一的哥儿,又年纪最小,周淑云不由自主偏心些。但最偏心,也不过是少打少骂,不至于像老两口那样黑心。
林榆抱着软乎乎的人形小猫,将贺尧川抛之脑后,吃完饭主动帮忙洗碗,洗了碗继续和小溪坐在院里翻花绳,天色渐渐暗淡。
夜里一家人烧水擦洗,林榆也得到一根牙刷。在林家没有刷子,吃完饭就用杨树枝嚼了剔牙,树枝没有牙刷好用,林榆每天都要嚼出一嘴泡。看到手上做工粗糙的牙刷,骤然觉得亲切。
撒点青盐刷干净,又洗完脚。林榆回房里时,墙面已经砌好,还没吹干。中间留了一道门洞,用芦苇帘相隔,看不见彼此的床。
林榆躺在竹椅上,用另一件衣裳当被子,裹着自己睡觉。他听见贺尧川开门的声音,然后躺在床上翻身,再没了动静。
这是到贺家的第二晚,林榆却感觉今天过的很漫长。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最原始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听着夜里的风声,林榆渐渐入睡,半梦半醒冷的发抖,只能裹紧衣裳,“啾啾”打了两声喷嚏。
迷迷糊糊中,身上逐渐暖和,似乎有什么东西盖了过来。林榆没在意继续睡,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身上多了一床被子。
被子十分眼熟,林榆一想,这不就是贺尧川床上的吗?他坐在竹椅上呆呆的,有些发愣,脑袋里都是贺尧川的模样。
片刻后,林榆鬼使神差拿起被子一闻,是皂荚清洗过的干爽气息,很干净。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林榆心绪一震,赶紧放下被子,耳朵浮现绯红。
林榆叠好被子偷偷走出去,从门缝里探出一颗脑袋,发现院里没有贺尧川,他才长吁一口气。
结果一转头,看见贺尧川正在身侧盯着他,眉间微皱:“你在干什么?”
林榆收回一颗小脑袋走出去,捏捏手指腼腆:“找你。”
话说完,贺尧川却似浑身一震,手不经意攥起,似乎有些恼怒:“找我做什么,你……”
他戛然而止,不知道该说什么,迈腿从林榆身旁离开。林榆小跑两步跟上去,“不是说今日要上山砍柴,我跟你一起,我也没事做。”
贺尧川下意识想远离林榆,想起今天早上娘说过带上林榆,他眉间皱的更紧,始终离林榆三步远,道:“背篓在柴房,自拿就是。”
林榆笑嘻嘻点头:“好,你等我。”
简单洗漱完,林榆乐呵呵拿上背篓跑出来,院子里却没了贺尧川的身影。林榆连忙追上步伐,周淑云和大嫂小溪都在前面。
“榆哥儿快些,拿馒头吃,”孙月华招招手,分出一个杂面馒头给林榆,馒头里夹了咸菜丝,算不上好吃,只是最寻常的一顿,能填饱肚子。
周淑云看在眼里,自打榆哥儿来了,月华不仅话多起来,脸上也总爱笑。就连她,也被林榆带着多说几句话。
贺尧川和溪哥儿走在前面,溪哥儿看见林榆出来,顿时转头奔向林榆:“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