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福利院就有过这样的经历,说明他是在去福利院之前就被下了药,只有找出给他下药的人,才能找到恢复的办法。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他们去了一趟暖光福利院。
午休时间的福利院很安静,风不动树不摇叶不飘,时间好像静止了。
上楼梯时,就怕哪一脚没踩对,惊了里面安睡的孩子们。
三楼,费院长在办公室里等着,见了他们,笑了笑。
“就知道你们还得再来一次。”
司眠像是回到小时候,面对老师的拘谨,尽管他初中就离开了福利院,但实际上,福利院资助他直到高中毕业。
费院长与他而言,不仅仅是老师,更像是提灯引路人。
在福利院里的孩子,面前都有单向前行的路,或黑暗潮湿,或充满迷雾,或纵横交错,路的尽头通向哪里,谁也不知道。
有些孩子幸运,半路上会遇到星星,跟着星星走,他们能走出隧道,见到光。
有的孩子却只能在福利院的花园里反复走,反复走,直到尽头的来临。
司眠不太一样,他长得好看,智商能力都正常,有过很多次被领养的机会。
他跟着星星离开过一次,然而他不能适应,他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家,即使“爸爸妈妈”对他很好。
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模糊的目标,他是有方向的,但是他不知道这个模糊的目标是什么,所以他想要认识自己,了解自己。他探寻的,是自己。
于是他回来了,并且把自己丢进书海里,直到他初中考了一个不错的学校,再一次离开。
“费院长。”司眠和路栩把水果篮放在茶几上,对费院长笑着行礼,“麻烦您了。”
费院长笑呵呵地看了司眠一眼,看出来司眠现在过得不错,又转头去看路栩,摆了摆手:“坐。”
费苍从抽屉里拿了一份资料,摆在茶几上:“这是你来福利院时的模样,每个来这里的孩子,我们都会拍照留档,身上的衣服,物品,都会一一记录。”
司眠没见过这份资料,他只在院长口中听说过关于自己来时的一些信息,如今资料摆在眼前,他却犹豫了。
薄薄的几张纸,就是他全部的过往,薄得两指都捏不紧。
“看吧,其实和我跟你说过的差不多。”费院长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司眠偏头看了路栩一眼,然后他的后背就被撑住了,掌心的温热隔着衣服穿到心窝,他被烫了一下。
“路栩,拿开,热死了。”
路栩没拿开,还推了他一把,他顺着力拿起了那几张纸。
这是小时候的司眠,身上穿着灰色的T恤和一条过膝盖的短裤,衣服明显看出来洗过,但是洗不干净,污污糟糟的。
他下巴微仰,眉头紧皱,眼睛又大又亮,嘴角向下,一脸不屑和倔强。
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往前展示手中凋谢的玫瑰花,
这应该是刚来福利院的时候拍的,手上的伤痕,还有小脚丫翘起时,脚底的伤痕都还在,一道一道像是被利器割伤的。
但看司眠的小表情,他压根不在乎自己受了伤。
这照片拍的,像是在挑衅。
“你刚来福利院就是这样,看起来犟得很,不过没两天,就能看出来你本性很乖。”费院长说。
司眠听得有些难为情,他捏着照片干咳了一声,乖什么的,他才没有。
除了这一张照片,还有几张是特写,其中有一张就是那块玉。
路栩看了照片就知道,这块玉的确是他奶奶的遗物,上面磕碰的月牙缺角拍得十分清晰。
费院长说:“这可能是你家人留给你的,看着价值不菲。”
司眠摸了摸鼻子,说:“这,可能是我半路捡到的。”
费院长愣了愣,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个答案:“这……”
路栩解释:“这是我奶奶的遗物,小时候被我弄丢了。”
费院长没有再续这个话题,见到司眠翻开纸质资料后,接着说:“你来的时候,口齿清晰,年龄和名字,都是你自己说的。”
“但是问你家在哪,爸爸妈妈在哪,你就直摇头。”
资料很少,后面的,就是司眠在福利院的记录了。
司眠收起资料,沉默片刻,说:“院长,这些,我可以拿走么?”
费院长说:“这些就是备份,给你的。”
下楼时,遇到捐赠码,司眠转了十万进去,路栩转了八万。
从楼里出来,太阳照在身上,没一会额头就开始冒汗,司眠单手拿着手机拍了拍天上的白云。
强光下,他压根看不清自己拍了啥,他就是觉得眼睛看到的天空很美,所以把手机放到眼睛的位置,拍了一张。
“院长很不喜欢我们捐款。”司眠收起手机,说:“他说,从福利院出去的孩子如果混得好,就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混得不好,就回来福利院,给他发工资,然后把钱用在自己身上。”
“那以后,可以用我的名义捐赠。”路栩说。
司眠斜乜他一眼,没说话,等上了车,他才撑着微烫的脸,小声嘟囔:“路栩,少占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