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将他的身份剔除得一干二净，圣人也不怎么召见他，除了朔望朝会，每日他没事做，就躺在院子里那个新买的躺椅上，坐在墙角晒太阳。
小寒就埋在旁边的墙角，阳光最好的地方。
有时候，陆昀峥会拿着本兵书看，看着看着，闭上了眼睛，拿书盖住了脸。
这时候他都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承诺的话，会怎样？他没有撒谎会怎样？
那么多的“如果当初”，要将他逼疯。
只有当暗卫送来阿致的消息，他才稍微安心一些。只要知道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和他一样呼吸着，在某个角落生活着……他就很满意。
终有一天，他会站在她面前，不会再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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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陆昀峥以为自己还要等更久才能得到复用，没想到半年不到，圣人就想起了他。
一切只因为，他那个肖表哥实在是个鲁莽的草包，兵书看了不少，可是没有实践过，再加上年轻气盛，格外想要建功立业，在胡虏的挑拨下，一个没忍住就开城迎战，导致一大批精锐部队全军覆灭。肖表哥害怕此事上表朝廷后获罪，他便病急乱投医，不知听信了谁的建议，在宜城变挨着的云州，以做交易的名头骗来一大批游牧民，让他们去到云州城外去，作为诱骗胡虏出战的诱饵，想要趁机将胡虏大伤一场，作为战功。
可以预见的是，又是一场失败，十分惨烈，那些游牧民都死了。为了防止风声走漏，肖表哥要杀了那些游牧民的全家老小。
当年，此案甚至惊动了圣上，圣上恨不得将他杀了，可是肖家就这一个独苗苗，给圣上求情许久，才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但从此没在长安城见过他。
胡虏经此之后，越发志气高涨，边关紧张，圣人便重新想起了他陆昀峥，将他派去宜城。
去到宜城之后，他遇到了王阳。王阳在云州大案中伤了腿，只能卸甲归田。陆昀峥给他尽量多争取了些抚恤，让他往后日子好过一些。王阳问过他，阿致呢？
是啊，阿致呢？
面铺的那个老板娘看到他，也问他阿致呢？他舌根梗在喉咙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点下头就走了。
但有的时候甚至退无可退，阿致隔壁的婶娘遇见了他，准确地说是找上了他，问他阿致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陆昀峥只能说阿致在密县，开着面馆。那婶娘又不罢休地问了许多，才放心下来，叫他好好待阿致，阿致现在是一个孤女，切不要辜负她欺负她。
这下，陆昀峥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往后的日子里，他日日夜夜都争着一口气，想要建功立业，但也知道记不得，只能劝自己忍耐再忍耐，等待一击必中的时机。
留给他的机会并不多。
好在，并没有花费很久。三年半，他便有了机会，并且不负众望，大破胡虏，斩杀匈奴骑兵八万，同时灭了周围几个边塞小国，逼得匈奴单于远走，不敢接近边境城镇。
圣人每日接到捷报，甚是高兴。在陆昀峥班师回朝之前，就已有旨意，要将他封侯。
回去的路上，他心里想着，要去见阿致，要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做到了。
他要寻他的妻，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回城的路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跌倒在地，浑身脏兮兮的，裤脚一片青绿色，就像是青苔。那是一个晚上，她大大的黑眼睛，可怜地望着陆昀峥，乞讨一些食物。
陆昀峥实在不忍心，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而这个小女孩，又是谁牵挂的孩子呢？
他下马，将孩子带着到驿站，给她好吃的，又仔细梳洗了一番。对着镜子，陆昀峥给她梳辫子，打扮好了，她也是个格外可爱的孩子。小女孩对这打扮很满意，透过模糊的铜镜对陆昀峥笑。
在房间里吃完饭时，陆昀峥还想着如何安置这可怜的小女孩时，那女孩在他的馒头里下了蒙汗药。陆昀峥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时，他脑子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就连视野也模糊了。
紧接着，小女孩开门，将一个高大的黑衣蒙面男子放进来，声音兴奋：“贺叔叔，他吃了药，醒来后真的会答应做我爹爹吗？”
那黑衣男子走过来，一双漆黑的眼死死盯着陆昀峥，眼中有滔天的怒意，一挥手中的长剑，直逼陆昀峥的脖颈。
陆昀峥浑身无力，只能侧身往一边倒去，后脑勺重重砸在木地板上。
而他倒下去的那一刻，小女孩趴在了他的胸口，她喉咙口发出一声尖叫，叫声随即戛然而止。叫声却在陆昀峥的胸口久久余震不歇。
血液喷涌而出，糊满了他的脸、眼睛。
红色，一切都变成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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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陆昀峥再次醒来时，他几乎不记得任何过往的事。
手下告诉他，是小女孩死前的尖叫惊动了人，他们赶来时，那黑衣人已经跳窗逃跑了。
至于那小女孩，她当时就死了。伤口在后颈。
她是为了保护陆昀峥，才死的。
赶回长安的路上，陆昀峥的脑子里渐渐回忆起了不少事情，包括他的身份，他的童年，他的父母。
一切似乎都正常的，唯一不正常的是，当他晚上躺在床上时，脑子里总是会莫名冒出一句奇怪的话：要回去和阿致成亲。
一开始，陆昀峥没有在意。直到，这句话反复在脑子里冒出来。
那么，阿致是谁？
他不记得了。
回去成亲……阿致是长安城里的某个人么？是他曾喜欢过的某个女子？
也不知这女子是谁，什么样貌品性。那时候，陆昀峥是不担心的。他想着，回家问父母就清楚了，又或者，总有哪一天他会想起来。
可惜，直到回长安，他也没能想起这女子是谁。回到侯府里，问母亲，母亲愣了一会，便以他摔伤了脑子为由，转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