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余欢?”他拽住屋外打扫的小太监,问余欢去了哪儿。
那小太监正懵懵懂懂,说不出个所以然,余欢便从殿外跑了进来,见到萧憬在这儿,眼含震惊,“万岁爷,您怎么从偏殿出来了?”
萧憬见状,边往殿内走,边嘟囔:“朕的衣裳脏了,那件金龙补子的圆领袍呢?”他揪着两腿之间的衣料,很不耐烦。
余欢忙不迭跟进来,翻箱倒柜地找,半晌才道:“许是浣衣局忘送来了,您将就穿个别的成吗?”
他捧了件儿无补子的常服过来,见萧憬已经脱了一半,又搁下手上的,前来帮他脱衣裳。
“华茂小小年纪,伺候人倒是周到。”萧憬将脏衣裳递给他,把胯间裤子一并扔在地上,拿来新衣往身上套。
余欢摸过那地上衣裤一瞧,愣怔片刻,见有大片濡湿,零零散散,不知是什么污渍。又听了萧憬的话,一时间喜笑颜开。
“万岁爷喜欢便好,只是……阁老那边儿,您如何交代啊?”
他没想到萧憬真让华茂伺候,本只是以此激怒陈谕修,令其不安而回心转意,哪成想萧憬假戏真做,倒是对这小倌很是留恋。
正这么想着,便听见萧憬哼声冷笑,愤恨道:“朕身旁有了人,倒要看看他陈谕修能忍到几何时?”
“纵然与他恩断义绝,朕不信他能不管这江山。”
余欢收拾着脏衣裳,心说果然自古帝王多情,全都是一个模样,纵然心系陈阁老,哭到肝肠寸断,伤心欲绝,转眼又能与娇媚男子缱绻相好,身与心完全分离,高度自洽,不愧是皇帝。
他这一步棋真是走对了。
于是萧憬彻底罢朝了,成日睡到日上三竿,白日玩乐,夜间便去偏殿找华茂待一个时辰,又独自回来寝殿歇息。
这么混了三日,内阁那边还没动静,倒是司礼监有了动静。
他许久不踏进书房,将票拟全交给孟韫,又越级将余欢这一个小小的杂事太监,倏然提拔成秉笔。他身上便也陡然换上阔气的紫袍,很是耀武扬威。
孟韫之流权势熏天,在萧憬身边如有神助,一时之间,竟无人可挡。
只是在这一天,情势变得不一样了。
春来御花园甚是暖和,萧憬酷爱投壶,且总命华茂在身侧相伴,旁人轻易近不了侧,只能在远处干瞪眼。这天是李胜当值,在远处候着,正见华茂说笑间哄得天子哈哈大笑,又举止亲密,显然是兴致正浓。
却见到孟韫不知为何大摇大摆走来。
这会儿他本该在书房批红,此时却手中捧着一个长形布袋,脚步匆匆。近前来,径直就凑到萧憬边上,冷飕飕一瞧华茂,很是掺着几分敌意。
华茂往旁边闪了闪,将空位让出来。
彼时萧憬正举着箭矢,估量着往壶中投去,忽而身旁凑上来一人,扭头一瞧竟然是孟韫,虽然扫兴,不由也放下了手臂,问道:“何事?”
他没瞧见孟韫手上的布袋,扔了箭矢往旁边榻上一坐。
孟韫也不跪,还挺胸昂首,才受了几日重用便盛气凌人,连万岁爷也不放眼里了。可偏偏萧憬还由着他。
人道,万岁爷指望着孟韫这一笔好字,从陈谕修那边打掩护呢。
于是孟韫格外高傲,眉心一扬,赫然瞅着榻上歪歪扭扭的帝王,与相伴在侧默不吭声的男宠华茂,手背在身后,说道:“万岁爷,明儿便是王阁老回京的日子了,方才奴婢去内阁取票拟,陈阁老命奴婢转达万岁爷,明日得上朝迎王阁老回朝才是啊。”
他嗓音又幽又低,好似没使什么力气,却在人心上重重划过一道痕。
萧憬还没听完便皱眉,不耐烦地摆摆手,问道:“他回朝与朕何关?皇陵安好,万事无恙,自让他陈阁老去应对便是,朕又不能做主。”
孟韫闻言扬唇微笑,眉眼间不乏从容,“万岁爷,虽万事有陈阁老做主,可您是皇帝,总得出面才是。”
华茂在旁听着,也不知避讳,竟然这么直愣愣杵着,还颇认真看着二位。正要伸手去给萧憬捏肩,忽然见他抬臂,砸了一拳这梨花木龙榻。
他吓得一哆嗦,耳边喝声震天响:“朕说不上朝,就是不上朝!陈阁老若是怪罪朕,便亲自来贞元殿问罪,朕便也问问他,要他们这些辅政大臣有何用?!”
萧憬忽然发作,御花园众人皆不敢吭声。
众人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唯有一人仍不疾不徐,垂眸睨着榻上这位压抑过久,一朝躺平,纨绔得没边儿的帝王萧憬。
那就是孟韫。
他低低笑了,往前凑上几分,“陈阁老知道万岁爷是这话,便让奴婢带来一物。”
说着,孟韫将那藏匿于身后的长形布袋取出,捧到萧憬眼前。
萧憬挑眉问:“这是什么?”
孟韫不答只笑,更举上去几分,“万岁爷看了便知。”
“神神秘秘的。”萧憬嘟嘟囔囔的,夺过来拉开抽绳儿,口子朝下东西就滑到了手上。
那东西赫然见了天日,惊得萧憬手一抖,险些掉到地上。
那是一根光滑且韧性极好的,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