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随肆,我开始真的敬佩你了。你真算是大智若愚。就算天清站在这里,也不一定猜得到我是谁。你是怎么猜到的?”
风随肆还有心情对他笑,“承让承让,在温泉山谷的幻境,你一直忍住没拔剑,以掌和我过招。想必就是为了不露出自己的佩剑吧?”
戎君笑得咬牙切齿,“对。”
“但是你他娘的一直把剑挂在腰上,谁看不见你那剑啊?而且佩剑长得和天清的桀骨一模一样,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模仿。”
其实风随肆只是从“最不可能是魔的人选”里开始猜的,没想到才说出第二个人选,就猜对了。
“确实,”戎君点点头接受他的提议,而后扼住他的咽喉,“我以后一定注意。”
风随肆抬起手,想要掰开戎君的双手。戎君也没想让他死,等风随肆感觉窒息后,他就放开了风随肆。风随肆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浸满水的破布娃娃,沉沉砸向地面,而后他的背被地上尖锐的石头划得皮破血流。
“咳咳咳……”
他感觉背后痛得厉害,眼前冒金花,耳鸣阵阵。
良久,他听见戎君道:“你要死了,我救你如何?”
风随肆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戎君那张戴了黑色面具的脸。
“还是刚才的条件?”
戎君又恢复正常——如果这算正常的话——笑嘻嘻地道:“对,你入魔。”
风随肆感觉自己的嗓子烧干了,说话吐字不清,“……你们、都希望,我……入魔?……”
见风随肆似乎动摇了,戎君立刻添油加醋:
“人言如此,你何不从了。等你入魔了,他们便不敢轻易说你入魔,届时他们害怕得不敢念你的名字。现在你不入魔,他们却偏偏要说你入了魔,还要说你心思歹毒,冷漠残忍。
“世人就是如此,你坐实了一件事,他们反而不敢在背后嚼你口舌,还得说你是个狠人。你何必躲躲藏藏,委曲求全,不如入魔得个痛快。”
风随肆低低地笑了两声:“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天、生、反、骨?”
戎君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道:“一直和别人反着干,没有好果子吃。你会后悔的。”
风随肆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又细又轻:“不……”
“不?哈哈哈。我在这里等着,你反悔了记得动一下,看我一眼哦。”
风随肆对此的回答是垂下眼皮。
——这就是不打算再看戎君一眼的意思了。
一人一魔,一个在地上背靠着石头,苟延残喘,一个在石头前的空地上,站得笔直。
风随肆突然想:阳光明明那么强烈,却不能透过层层树叶,照到他身上。
他要死了。
风随肆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死亡这件事。
什么是死亡?
死亡意味着他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不是睡一觉还会醒,他将再不能知道这世界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大家最后怎么样了。
他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或许是刀山火海审判他手上的鲜血,或许是一片虚无禁锢他直到永恒,或许是繁花似锦,发现此生不过大梦一场……
不行,死前的时间太过短暂,他不能再想这些没有用的,他要想月天清。这辈子他遇到最好的人,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事也都和月天清有关。他要想月天清很多很多遍,就是死了也不会忘掉的那种。
月天清时常对外说自己很普通。但不论是客观上还是主观上,月天清都是自己这辈子遇到最好的人。他性情温和,对任何人都不抱有偏见。他追寻君子大道,但还能悲悯小人。有时心慈手软到会拯救帮助伤害过自己的人。
这世界上哪里还有这种人?
戎君看着他,分辨他的每一丝神情,见他好像露出了微笑,便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地说起来。“你在想月天清月空落他们对不对?别想了,起来去找他们。不然,你永远都要背负骂名,永远得不到谅解。”
风随肆想反驳,但苦于没有力气,便不再说话。
对了,月空落。
风随肆想起自己的兄弟。
月空落这人看起来负责,其实当哥哥也当不好,整天忙来忙去,为了各种东西,说着保护天清,结果居然不知道月天清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想起之前和月空落嬉笑打闹,他的眼神又变得灵动。
当时陪月空落去姑娘家院外吹箫,月天清和月咏班雅月城萋都安安稳稳待在府里,真好啊。
一想起月咏和班雅,他就又想到了自己的爹娘。他的笑又马上消失不见,但由于肌肉僵硬,显得很奇怪。
“生而是风家人,自当潇潇洒洒走一回,勿管他妖魔鬼怪、正邪两道!天下人负我,我便负天下人!”
不!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风随肆猛然睁开眼。戎君一直关注着他,见他睁眼,连忙问道:“怎么样?同意我的建议了吗?动一下眼?”
风随肆立刻把眼合上。
黑袍人觉得自己被耍了,忍不住骂道:“娘的……”
老子看是你先求饶还是老子先走!
风随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再关注戎君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