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三人启程。原定是上午出发,但月空落起不来便作罢了。
两日后的傍晚,零州。
青石巷被厚雪拥着,陷入梦乡。月府沿巷道挂了灯笼,照得黑夜中一路暖光。
月空落的声音把青石巷吵醒:“爹!娘!爷爷!我们回来了!”
等得昏昏欲睡的仆人开始叽叽喳喳,月府门前好不热闹。月咏亦站在府门前。
月咏拍他一下,“这么晚才到?”
月空落目移,“有点事耽误。”
月咏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没说真话,转头问月天清身后的风随肆:“你晓得是什么事?”
风随肆不像月天清,半点不给月空落遮掩,“还能怎么,之前疯玩,喝醉了起不来。”
月咏笑,“喜欢喝,今晚我们多喝点。”
月空落忙道:“我现在头还疼呢,不喝了。”
“由得了你?”月咏把他头夹在咯吱窝下,对月天清和风随肆道:“快进来,外面风雪大。”
待几人回了小厅,只见桌边坐着班雅和月城萋,桌上放着几碟凉菜。花楸见他们来了,连忙去让月府大厨房上热菜。
月空落率先道:“娘,爷爷。我们来迟了。”
班雅等了许久,都显出疲态,闻言笑道:“回来就好,没遇到什么事吧?”“没呢。”
月城萋见月空落和月咏打打闹闹,狠狠清两声喉咙。
月天清莞尔,“没有的,就是出发得迟。”风随肆挨着他坐下。
月空落又被亲爹拉出来鞭尸,一时席间全是笑闹声。月天清瞥见还有两把空椅,正欲问,花楸便带着两人推门进来。
是月吟和白沐深。
月天清只觉此间气氛瞬间一变,大家都安静下来,显得很尴尬,月吟和白沐深也是有些不自在。
月空落唤一声小叔,问,“小叔也是路上有事耽误了么,来得和我们一样迟?”
月吟笑眯眯道:“我们在妖界遇到一个被绑架的小姑娘,顺手救出来,刚刚把人送回家。”
白沐深也道:“我可是大功臣,那丫头扯掉我好些头发呢。”
月咏班雅也被逗笑了。月城萋虽然没笑,面色已经和缓许多。
月天清不晓得他们是怎么约的,差点弄得冷场。风随肆不听不看,专心帮月天清把菜里的花椒挑走。月天清装作夹菜的模样,悄悄压住他的箸子,不许他动。
月吟瞥他们一眼,心里叹气。
饭后,众人各回各院休息。月吟却没有先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跟着月天清去了他的院子。月吟给白沐深一个眼神,白沐深心领,带走风随肆。
月吟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架长瑟,递给月天清。月天清双手接过,“这是……?”
“我既会鼓瑟,也会制瑟。这是我最近制作的一把瑟,我将它送给你,作为你及冠的礼物。”
月天清谢过他,仍有疑惑,“可是我还有十来天才及冠啊。”
月吟:“之后我和白沐深要去妖界腹地一趟,应该不能来参加你的及冠礼,所以这礼物便提前送你了。”
此瑟瑟体形状优雅大气,锦面别有意趣。锦面乍眼看去,居然没有任何花样。只有对着光才会发现其上反射出繁琐华丽的花蝶暗纹。月天清试了试声音,发现锦面竟然渐渐抽出绿枝,仔细看去还有浅绿色的花苞。
月天清还要再谢,月吟却道:“此瑟中封存有一只时常听我鼓瑟的白灵蝶的魂体,若是它愿意,它会在你鼓瑟时出来,绕着你飞舞。”
月天清也听说过一些关于白灵蝶的传说,“可是渡人往生的白灵蝶?”
“正是。不过瑟里的这个小家伙并不勤快,一辈子只渡过区区几人,以至修为低下,连人形也化不出。我不忍见它消散,便将它封存于瑟中。太清不会觉得晦气吧?”
“不会,白蝶寻音绕瑟而舞,别有意趣。”
送礼送到这里,聊天也快结束了。月吟忽而露出一种勉强的微笑,“太清,你……是喜欢那位小肆吗?”
月天清点点头。
月吟劝道:“太难了。”
他是亲身经历者,更加明白其中艰难。他和白沐深在一起不仅月家不同意,妖蝶族那边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白沐深是白蝶妖王,妖蝶族希望他结婚生子,继承王位。他和白沐深花了很多时间争取他父母的同意,又想了很多权力交替的办法,才让局面安稳。
月天清的眼又清又亮,“我已决定好了,我想和他此生共赴,踏遍八十一州。”
“此生共赴”?月天清晓得他还会过多少年的日子?他这短短十九载根本什么都算不得,他就敢说“此生共赴”。
月吟道:“你会觉得很累。无论对方是谁,无论那人是男是女,只要过上几十年,你都会觉得很累。要活得自在,最好谁也不爱。”
月天清问:“既然小叔这样认为,为什么还和白前辈在一起呢?”
“因为无可奈何,依然在爱。”月吟落下泪,“难以回头,也难说后悔。”
看起来月吟和白沐深之间也有不契合的地方。
“唉,也许是我多心。你和他的性格都蛮好的,若是心意性情皆不变,‘此生共赴’也不是空话。”
虽然这样找补,但月天清已明白月吟的意思。
“多谢小叔关心,只是我有我的选择。”
“好罢,太清。若是以后过得不如意,来妖界找我和白沐深吧。”
“如若真的不幸,我会来的。”
此时的月天清只是随口一说,但后来的他,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该说这种话。是不是一切都在冥冥中注定了呢?后来的他不知道答案,当年的他只认为世上无难事。
待风随肆回来,月天清又换回平日面孔。风随肆不晓得和白沐深说了什么,一直低头不说话。待到光亮处,月天清才看见他面上耳朵全红了,一双眸子还湿漉漉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