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时分,天色胧暗,廊檐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的刺啦啦响动。
“带回来了吗?”
姚疏桐浑身死气的靠在拨步床旁边,忽出的气息她自己都觉得发凉的厉害。忽然听到外头翠芍的声音。
“大厨房的人说今日燕窝没了,明日再给预备。”是素眠的声音。
“今日的菜色比往常好多了,还多了几道小汤。”
“大厨房这群势利眼!”
院子外头,翠芍看着素眠带回来的食盒满腔怒火。
扯开嗓子骂,“这可是姚府嫡出的小姐!嫡女!嫡小姐!平日尖酸刻薄的紧!如今多添道汤倒叫人念句活菩萨了!呸!什么货色!”这是指桑骂槐了,明着骂大厨房的人,暗着骂那继室夫人韩氏。
说起来,大厨房的人再如何都是一群伺候人的下人,平素来对长嫡女的膳食的克扣,也不过是听韩氏的吩咐。
姚疏桐从内屋出来,身上稀稀披着一层松绒外裳,她过来依着门槛旁……
翠芍叉腰替姚疏桐发泄,猛的发觉不对,回头就看到了门口的姚疏桐。
那模样仿佛秋里最轻的红枫,干枯、轻巧、死气,风一吹仿佛就能随风飞走。
“小姐冷,别出来。”
“回去吧,小姐。”
姚疏桐呼出一口气,“翠芍。”
姚疏桐叫翠芍的名字,一派无力。
“燕窝的制备,需要提前,大厨房的也不是有意的,你别骂了。”
素眠是个不愿意惹事的,往后姚疏桐是走了进宫了,她们做丫头的,可是要继续在韩氏的手底下讨口吃的,她可不愿意开罪这府中的人。尤其是厨房的人,管着膳食口饮,得罪了她们吃喝上面就要遭殃。
素眠道,“是啊翠芍,别骂了小姐说的有理。”
“她们就是欺负人。”翠芍替姚疏桐不岔。
姚疏桐哪里不懂她的心意,她轻轻的拍拍翠芍的手安抚。
又是一阵猝不及防的咳嗽,主仆几人进屋。用了晚膳姚疏桐没有什么精神,喝了汤药之后就早早歇着了。
等到第二日,也是天没亮就醒神,瞧着外头的天色姚疏桐坐起来,屏风后面一阵脚步声。
一个人影晃进来,原来是素眠。
“小姐醒了,奴婢已经把药煎好了,您起了,洗漱后奴婢便去拿膳就能用了。”是素眠。
素眠笑眯眯的,十分殷勤的给姚疏桐打洗脸水,忙前忙后的。这和从前很是不同,自然她是做丫鬟的,这些本就是她分内的事,只是从前可不是这样子。
姚疏桐想起那件事。
净面之后姚疏桐提起,“你的事,我不会忘。”
素眠一听这个,更是喜上眉梢。在她看来姚疏桐这个嫡长女在姚府,虽然不受重视,可到底是主子。
如今又被选中进宫给皇女冲喜,也算是又一番的造化,如今怕是府上也不敢怠慢,如此一来,若能帮她说几句话,她的事必定事半功倍。
“五少爷如今还小,奴婢不求什么,只求去少爷身边伺候。”楷牙之后,素眠讨好的地上漱口的热茶。
姚疏桐就着帕子吐了热茶,缓口气,“好。”
这一上午的时光悠悠的,小院子安安静静的,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临近午膳,来了一个外客。
是素眠知会后翠芍带着进来了的,是荆州城专看风寒热症的圣手,人称宿医圣。
在来人报出名字后,姚疏桐就猜到了是这位,这位在大靖朝是赫赫有名,家中也是医学世家,传承几代仁心仁术,她闺中也素来有所耳闻。
隔着帐子,诊脉之后姚疏桐挺着那宿医圣说她的病情,她是头脑昏昏,又沉乏的厉害,清早的清醒已经不复。
听翠芍把人送出去,又听到外面素眠的声音,似乎是她的父亲来了。
是父亲和宿医圣的声音。
宿医圣不是一般人,得父亲专门下帖子请,姚疏桐想请大夫父亲一定是知道的。
所以她的父亲在关心她的吗?
姚疏桐仰躺着,身下一片凉意。
心里也是冷的。
关心,冷漠……
如今对她来说,好像都不重要了,从绝对送她进宫的时候,或许她就没这个父亲了吧。
姚疏桐在床榻慢慢的闭上眼睛。
这哪里是送她进宫。
分明是让她送死。
早早的丧母,这些年在继母的手下过的遭心忧虑。
如今也算是早早的陪地下的母亲去了。毕竟,进宫以后她怕是也活不了多久,这么想着姚疏桐忽然觉得整个人松快不少。
恍惚间,翠芍过来给压被角,“翠芍,我要见……父亲。”姚疏桐慢慢的说。
她想,父亲刚才还在外间,应该没有离开。
“桐儿。”
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声,姚疏桐一下睁开眼,原来给她压被子的不是翠芍,翠芍在一边,她眼前坐着的是父亲姚藺忠。
姚疏桐便要起来,却被虚按住。
姚藺忠看着女儿,叹口气开口,“不要起来,宿医圣说了,你身子虚还要静养,多喝几贴子药,身子方可复原。”
“宿医圣的医术自然是好的,多谢父亲为女儿请来。”姚疏桐侧躺着偏了视线。
“什么谢,这孩子。”
“你方才找父亲,有什么话说?”
姚疏桐不等说什么,看到父亲冲翠芍挥挥手,翠芍很快出去了,窗子也被关上了。
只有俩个人,姚疏桐咳嗽一阵然后听父亲姚藺忠说,“进宫后不用担心,冲喜不过是名义,你应该不会有太多时间和七皇女呆在一起,宫中父亲都打点好了,你进宫后便安分守己度日……”
说到这里姚藺忠停下来。
姚疏桐因为咳嗽背都弯了,她捂着帕子十分难受。
期间,姚藺忠倒了一次茶。
又给女儿顺背。
姚疏桐喝了茶缓了缓又躺下,这是从来没有的待遇,不过姚疏桐心冷了,也不觉得什么,她甚至觉得父亲在装腔作势。
“父亲知道,桐儿你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因为一直安分守己,从来没有闹腾过,所以一直被忽视。
听话懂事的孩子,从来没糖吃,
后面的姚藺忠没有说下去,皱着眉改了口风,“桐儿你记着,万万不要心灰意冷,只要你耐心等待着,等以后……”
他并没说以后是什么时候。
“以后父亲想办法,把你接回家。”
他别的话都是虚的,只这句是实在的。
姚疏桐抬眼,勉强打起来精神。
“父亲,往后女儿可以回家吗?”姚疏桐抱着最后的期翼问。
中年男人目光有些躲闪。
姚疏桐握着他的手臂死死的,她死死盯着她的父亲,要一个切实的答案。
姚藺忠终于开口,“到那时候父亲会上奏圣人,往后你回家,就在家带发修行。”
这不就是做姑子。
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就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如今的局势,她有命活到父亲说的那时候没有,尚且不提,
就算她真的能撑到那个时候,她回家带发修行,恐怕活的还不如如今。
想从前她一直盼着长大,嫁人就可以逃离这个只有名义的家,冰冷无人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