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正卿入学已快二月。
秋闱非儿戏,历三年一次,今年八月有一场。关正卿的夫子劝他莫要心急,循序渐进,备上三年又何妨。
关正卿不以为然,未把此话听进去。
他将自己逼的紧,无时无刻不捧着书读。有时夜半清醒,对着月光徘徊于庭院内,来回踱步,有时捧着饭食,不下咽,以书充饥,人消瘦了一圈。
黄麻有次晚上起夜,看着院内有个人,吓得嗷嗷叫了两声,许序和傅恒被吵醒,两眼发昏。
许序对着黄麻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喊什么!”
黄麻颤颤巍巍语气不稳道:“那,那黑影是啥,是鬼吧!”
影子走近了。
黄麻叫的声音更大了:“嗷!鬼来了!我听我爹说遇见鬼了不能叫他一叫他就来了,鬼大哥我错了你别来啊。”
影子轻嗤,向前大走两步。
屋内的灯烛点亮,这下看清,关正卿只着里衣,发丝垂到腰间,他捧读着书,如同月下仙。
黄麻捂着眼睛在念经,傅恒掰开他的手:“别喊了,是关哥半夜读书呢。”
黄麻苦哈哈静了,随后他睁开眼睛,一看,还真是:“关哥你也是,那么努力干什么,这次考不上还有下次啊,睡了,睡了啊。”
黄麻匆匆去了趟茅房,没管其余二人吵醒后毫无睡意,自顾自躺在床上,安详假睡。
耳边传来书本翻页声,疾步行走、轻读策论。
不知过了多久,他悄默默睁开眼。
关正卿、傅恒、许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鬼影。
……
黄麻彻底不敢睡了。他苦、他累,他只是想当个普通人,为何关哥要逼他,这段日子,他就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日读、夜读、吃饭读,何时是个头。
关正卿一人读,其他三人岂敢懈怠,亏是体格健硕的汉子,不然身子早晚要垮。
府试更侧重实践应用、思辨判问,这往往得靠大量的读写和理解。
紫竹书院有整整万籍的藏书阁,用过午食,关正卿抽读几本书,则一靠窗处看。
难得,黄麻几人受不住,没跟来。
位高,能看见青山县房屋陈列。
再远点,能看到他们家铺子一抹房瓦尖,再多就看不到了。
另一手执笔墨,边读边写。
这些书他在大爹的藏书里也未有见,甚至有前朝孤本、儒家大作,流传出去定要被书生抢破头皮。
他念着,不知读到那句,失了神,笔锋落下了个桑字。
然罢,关正卿干脆补了个元字,看着名字轻笑。
他觉得一个名字差点意思,又把自己的名字添了上去。这般,静做许久,才将那张纸上覆上新纸。
楼阁静,只有蘸墨弹笔声,关正卿一坐就是一下午,等他昏了头,新纸上出现了一抹倩影,未添五官,已现其形。他出格的想,要他翻过这面红墙,挂在梅树枝头,朝远处瞭望,是否能见到桑元。
关正卿日思夜盼,等到了这天,一向不爱束发戴冠的关正卿破例,对着铜镜前后照。等到夫子念到他名字时,嘴角实在压不住,夫子还笑他归心似箭,许他晚些回来。
春日宴客源如往常一般多,其中冒尖的还有几位书生郎。他们一来,桑元就知晓今日该是休沐了。桑元不是没想过去找关正卿,可那紫竹书院不是他随便能进,一等就等了这么长时间。
关正卿到时,桑元还在算银钱,算盘拨的噼啪响。
听到旁边孙芽在暗笑,突然抬头要问她怎么了,就迎上关正卿的含情目,话到嘴边过于激动两眼朦胧要哭不哭的极为怪异。
桑元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表情定然傻极了:“你,你回来了。”
桑元账都不算了,两眼望着他,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哎呀,怎么来的这么快,他还以为要再晚点。
桑元才不肯承认,自己不过一会儿就要跑去门口朝远处看,看不见人也不失望,来来回回都跑了七八次了,每一次在心里都安慰自己,定然快回来了,回来就能见到人。
关正卿看着傻似的夫郎,没忍住拽过他的手,往布兜里放:“回来了,还给你买了东西哄。”
“这次离开太久,夫郎莫要恼。”
桑元顺从摸过去,就摸到了个玉簪:“不恼。”
入手温润,定是放在怀中暖了许久。
他拿出来,兴冲冲看了眼:“给我戴上。”
关正卿惯会挑,白玉雕琢,与桑元相配,不等桑元问他,关正卿先一步夸:“好看。”
桑元别过头:“嗯,我也很喜欢。”
他双手攀附到他胳膊上,动作不出格。
桑元埋到他胸膛前:“什么时候走啊。”
关正卿道:“明日晚归就行。”
还好,还能见这么久。
桑元心里打着小九九,今日归他,晚上也归他,等明日就叫他去见见阿爹大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