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飞行结束，飞机落地一阵颠簸，沈清澜身形一晃，醒了。

半梦半醒盯着虚空一点发呆，感受到身边人熟悉的气息，他诧异地愣住了，微抬起头。

他竟然睡着了……还靠在王一肩上。

王一收回撑着他脸的手，刚刚一晃沈清澜差点栽下去，幸亏他眼疾手快托住了。

他弯眼一笑：“醒了？你睡了好久，昨晚没休息好？”

沈清澜撑起身体，给他个后背，毯子盖住脑袋，暗暗红了脸：“嗯。”

王一看着身旁的鼓包，无奈摇摇头，靠就靠了，都是朋友又不是多大点事，怎么还害羞呢。

小兔子就是脸皮薄。

他合上膝盖上摊开的时尚杂志，三个小时他愣是只翻开了一页，问就是模特长得都一般，还没沈清澜好看呢。

接着又给沈清澜收拾好当了摆设的文件，瞥见缩着的鼓包笑了，挑着位置戳戳他肩膀：“你先清醒下，小心一会儿出去着凉。”

鼓包下传来闷闷一声“嗯”。

*

王一谢绝司机，熟练地坐进驾驶座，刚坐稳却发现后座的沈清澜又开了门出去。

“清澜？”他正要跟着下去，却发现人上了副驾。

震惊伴着疑惑，他手落在安全带卡扣上愣住了：“清澜？”

沈清澜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平静样子，按着他的手卡上安全带：“开车。”

微凉的触感一触即分，王一暗暗摩挲了下手背，将空调温度往下降了点，有点热，脸烫。

平稳上路，开出几百米他又缓缓停下，有些尴尬道：“清澜，我不认识路……”

沈清澜本闭目养神着，闻言撩起眼皮无语看着他：“那你让司机走？”

想起刚刚王一理直气壮接了车钥匙，连行李都不让司机碰，也是够蠢的。

他有些想笑，嘴角扬起个小弧度。

笑着他突然顿住，早就发现王一愚蠢的做法，他竟然一味纵容，还故意坐到了前面，也是够蠢的。

王一看着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以为是他气得不轻，赶忙道：“你别急别急，我给司机打个电话问下地址……”

沈清澜就看着他动作，那一点烦闷倏忽散尽，带上点浅笑。

王一察觉到沈清澜的目光，总觉得不大对劲，那双平静的眸子里化着绵柔的春水，嘴角的笑意便是水面的圈圈涟漪。

今天的沈清澜好温柔。

愣了半瞬，他恍惚回神，对电话那头司机道：“抱歉，麻烦您再说一遍。”

远离城市，一路往乡下开，高楼大厦慢慢被抛在身后，广袤的田野在眼前展开。

沈清澜开了那侧车窗，刚开条小缝王一一又合上了，说的是理直气壮：“你刚睡醒，别吹风。”

“不冷的。”沈清澜执拗道，却听话没再开窗。

二十多年未曾踏足此处，记忆力那一点模糊的印象和此情此景也对不上，他彻底被这里抛弃了。

不……他从未被这里接纳。

感受到沈清澜逐渐低迷，王一想找些话题却不知怎么开口，只好时不时看眼他。

“看我做什么？”沈清澜转头道。

王一正想着措辞，沈清澜半开玩笑道：“我好看？”

方向盘扭了半分，王一赶忙纠正回来，腰背不由得挺直，抿抿唇小声“嗯”了下。

下了小雨，雨点乒乒乓乓砸在车挡风玻璃上，车内的沉默蔓延开，王一尴尬地扣住方向盘，车身歪歪扭扭向前。

他想稳，可就是稳不住，慌乱地瞄沈清澜，却见他带着笑正看着他。

心一颤，车身更大程度歪了下。

沈清澜道：“好好开车，别看我。”

听着不像是生气，王一纳闷，他到底说错了还是没说错？

……

一路忐忑到墓园，王一率先下车，撑开伞接了沈清澜，却没往前去，把伞往前一递：“你自己去吧。”

沈清澜怀里一束花，看他一眼：“跟上。”

王一还没反应过来，沈清澜已经迈开步子，他只得跟上。

斜风细雨，雨势渐大，他挡着风口往沈清澜身边靠了点，伞微微倾斜过去。

跟着在墓园里晃了小半圈，他恍惚发现，沈清澜是在找墓地，神情凝重，垂下的眸子里有些失落自责。

他想说什么，一片厚重的哀默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再往他身边靠靠，肩膀相抵。

乡下偏僻，墓园不大，价格名贵的墓碑也很是明显，很快找到。

沈清澜顿住脚步，有些僵硬地蹲下，将栀子花放在墓碑前，看着遗像上女人温和的笑容眼眶有些酸涩。

取出条丝绸软帕，细细地折好，慢慢擦过照片上的浮尘，半边袖子顷刻就被雨水打湿。

王一张了张口，硬生生压回去，再次往沈清澜身边靠了点，将他彻底笼在伞下，哪怕自己后背湿了。

雨水敲在伞面上传来闷响，沈清澜声音也在雨幕中模糊：“十八年我都没来看她，她是不是要生气了？”

王一按按他肩膀：“不会的，阿姨这么温柔，怎么会生你的气，她肯定特别开心。”

遗像上女人看着年岁不大，实则也三十出头，还保留着少女的甜美，一双桃花眼含笑。

那双桃花眼遗传给了沈清溦，笑起来星光闪闪，自带柔情。

王一猜测，沈清澜应该更像他的父亲，可左右看过没找到他父亲的墓碑，不由得有些疑惑。

沈清澜察觉到他的动作，似笑非笑道：“他们车祸后，爷爷不许母亲入沈家祠堂，就葬在了故乡。他不在这。”

心口像是漏风，冷风瑟瑟往里吹，王一说不上来有些不舒服，按在沈清澜肩膀上力道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