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羯眨了一下眼,这话是他意想不到的,有些新体验,他默默跟了上去。
林汐之睡到翌日未时才有些想起,坐起来时看见炽燎睡在她身边,地上的盘子里已经吃得剩下一条鱼骨,顺着盘子边缘耷拉到地上,她顺了一下炽燎的毛,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凤姐姐已经给你吃过午膳了呀?”
她揉着眼睛,看了一眼窗扇,屋外有着些许日光,想来今日的灰云很薄,不会有大雪,她起身裹上披风,推门出去,发现围守着院子的侍卫已尽数不见,她高兴起来,回到屋里,自己将衣裳脱下,从屋子旁侧拉开门,步入汤池中。
她双手伸直,手臂拨动着水面,漾起一阵涟漪,又转了一圈,浑身苏暖,不想起身,池子一旁的梅花轻轻落下,正好掉在她身上,“啪”地一触,自她的肩头顺着心口滑入水中。
幽香阵阵,泉水温洌,她在池子里转了几圈,又在石头上捧起雪来,堆起一个小雪狮,比一个巴掌大一些,比两个巴掌又小一些。
凤儿回来时端着饭菜,见她在池子里泡着,上前说道:“三小姐,主上天刚亮时就回来了,在寝殿睡着。”
林汐之回头看着凤儿摆桌子,恍惚了一下,道:“与……”她本想说“与我何干”,却停住,心思一转,又道:“我吃饱了再去找他。”
凤儿笑道:“好,主上回来时说了,三小姐想如何都可以。”她目光扫过院子各处,又道:“你看,侍卫们都离开了不是?”
“畜生还算有些心肝,可惜不多。”林汐之背过身去,心里想着”案板”的事情,她寻思着楚逍会不会告诉她,思及种种,她心想楚逍与凤儿,当也是清白的。
凤儿眼珠一转,道:“嗯,是有些的。”
楚勋夜不成寐,短促梦中皆是蚀音楼抓住了林汐之,将她卖入了不见天日的风尘之所,林汐之成了那些销声匿迹的女子中的一员,他梦见靖平侯的哭诉,林芸的谩骂和林安儿的抽泣,楚逍冷漠地看着,站在誉王府门口居高临下,仿若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夜未眠,面色明显的憔悴,他思来想去还是去了郡主府,杨舒沁看见他眼底发青,有些诧异,“二哥哥这是怎么了,我们昨日不是很早就回来了吗?你这是去哪里找姑娘了?”
楚勋肩膀收紧,有些退缩,不能说真话这件事于他而言甚难,他吞吞吐吐着,“呃……昨夜……我就……我去了一下……芙沁居……不过只是听曲吃饭啊!听曲吃饭来着!”
杨舒沁听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强调听曲吃饭,心想芙沁居本来也没有见不得人的生意,楚逍时常窝在里头,她认为他图的是热闹罢了。
“那里确实好,逍表哥也爱去,想来菜式好吃?二哥哥下回带上我,不要那么小气。”她没有误会,反而埋怨起来。
楚勋尴尬了一瞬,但总算没有遇到质疑,放松了些,提议道:“我们今日去归棠院陪之儿如何?”
“如何陪?逍表哥家没什么可玩儿的,他不爱在家,那宅子便都只是宅子,二哥哥若是喜欢那些珠宝玉石,去寻他要也可的。”
“郡主误会,我要珠宝玉石做什么,这不是咱们都闲着无事嘛,之儿也怪可怜的……”没有台阶,楚勋自己砌。
杨舒沁心里偷着乐,楚逍的反应她甚是满意,今日正好再补一刀,巩固一番,她颇觉趣味地一笑,转头便往屋里走,“你等我啊,我换身衣裳便来。”
杨舒沁显得乐意前往,楚勋便安心等着,眼上疲倦顿消,他盼着见到林汐之,更盼着楚逍出门去。
“希望他不在家……”他站在郡主府飘纱环绕的院子里,许愿一般低着头喃喃自语,可这愿能向谁许,他也说不清,旁边一棵无花果树,落下了几团雪。
林汐之吃过午膳后,陪着炽燎玩儿了一会儿,炽燎玩腻了,跑到窗子底下躺倒晒太阳。晌午过后,日光便探出了云隙,落在寒雪中极舒服,林汐之走出门去,闭上眼,抬起头,伸了个懒腰。
左右看看发现凤儿不在院里,她便自己出门去,绕过回廊,走过庭院,一面瞎逛,一面看着雪景,堆叠的湖石落了雪,衬着裹雪的梅花,别有一番意境。
她不记得路,便就随意走着,心想总能找到的,不过就是个宅子。
林汐之转到楚逍寝殿园子里时,楚逍正在青石案上摆弄着杯子,一只只玉杯倒扣在桌上,在他手底下移来移去。
林汐之悄悄靠近,楚逍早已察觉,手中动作停住,问道:“悍妇睡够了?”
林汐之本以为他不知道,听他一问,脚步原地乱了阵,楚逍回头看她,见她刚刚站好,又道:“胆儿真小,想着一会儿摔了又赖我?”
“你怎就不能好好说话呢?比畜生还却难懂。”林汐之抱怨起来。
楚逍站起来,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脚下积雪“咔吱咔吱”地响,他低头看着她,双手背在身后,眼里看不出一点波澜,“畜生是不会说人话的。”
林汐之对楚逍这似乎是吓唬她的动作无动于衷,皱起眉头看着他,又垂下眼眸想了想,望向他,问道:“案板在哪儿?”
“什么案板……不知道……”他移开了视线,往屋里走。
林汐之忙跟上他,在他要关门时双手撑住了门板,“你干什么?!你心虚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躲?!不许……关!!!”
林汐之用尽力气推着门,楚逍从里头顶着,想关上,又怕夹着她,没敢使劲推。两人在房门口推着门僵持,杨舒沁带着楚勋出现在园子里,远远便招起手来,高声喊着:“表哥!我们来看三小姐!方才在小院儿里没找到她,原来你们在一块儿啊?!”
林汐之听见声音回头张望,手劲儿一松,楚逍趁机“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了起来,林汐之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心想执意要关上的门是打不开的,便没有去敲。
楚逍背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眼中一片阴霾。
杨舒沁看她站在楚逍房门外垂头丧气的样子,问道:“你们……又吵架啦?”
林汐之摇了摇头,心想也并没有不吵架的时候,吵架便不算吵架了。
杨舒沁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刻意高声道:“表哥既然心情不好,那我们今日去二哥哥家玩儿吧。”
她牵起林汐之大步往外走,楚勋跟在两个姑娘身后,虽觉得诧异,但于他而言是好事,便没有质疑。
一来一回也不觉折腾,楚勋乐得其所,笑道:“三小姐这是第几次来我府上了?”
林汐之坐下后想了想,“两次?三次?”
杨舒沁坐在两人之间,她本想着自己需要努力一下让他们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熟悉起来,却没想到两人先前就已相识,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重音为他们端来了茶点,道:“三小姐这是第四次来了。”
楚勋给林汐之倒了茶水,又将花糕推到她面前,“是啊,每次皆在这说几句话便走,三小姐当真避嫌得很。”
杨舒沁如获新知,“还有这等事?!我都不知道你们早就认识!”夸张的惊叹下,是难掩的慌乱,“逍表哥知不知道你们早就认识啊?”她开始把话题扯向楚逍,想着断断不能让这两个人再深入了解了。
林汐之看着桌上的花糕亦觉得精致,回忆了一番,她并不记得酒后之事,便道:“他没问过,大概是不知道的。”
“九弟对三小姐无意,三小姐何不寻个机会和离?”楚勋看了一眼杨舒沁,并不在意她听着。
杨舒沁忙抓住两人停顿的间隙抢过话来,“你们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好不好?我听闻三小姐极少出门呀。”
林汐之亦有心跳过“和离”的话题,心想就算要和离也不是能到处说道的事情,看着手里的杯盏,回忆道:“那日……楚逍吓跑了炽燎,我没找到,迷路了,是二殿下把我带回来的。”
“九弟?”楚勋难以置信,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先认识林汐之的人。
林汐之不觉得有什么,点头继续道:“我那日去芙沁居相亲,他帮我吓跑了那徒有其表的富商公子,后来我去画院画像,又碰到了他,他开门声响太大,把炽燎吓跑了,我出去找时,就迷路了。”
说着说着她看见楚勋逐渐有些苦笑,看起来像是不大满意,她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多亏了二殿下带我离开那街角巷落,不然我都转晕了,他还借伞给我回家,只是……”
“只是那破伞被我掰断了!”楚逍带着鬼羯携了一身寒风走进门来。
门外侍卫看见鬼羯腰间的钢刀只敢跟着,不敢阻拦,见了楚勋,他们跪在了楚逍和鬼羯身后,“殿下恕罪,属下实在拦不住。”
楚逍一笑,脸上只有挑衅,说道:“不好意思啊。”
林汐之小声嘀咕起来,“你哪里不好意思了……”
楚逍将她一把拉起,看着她摇晃了几步,撞在自己身上,顺势将她裹进自己的披风里,斜斜向上睨着楚勋,“我的王妃,二哥还是离远些好。”
林汐之歪着头往上看,推了一下他的脸,“你发什么疯?我们正说话呢。”
楚逍往旁偏了偏,低头看着她,“看来我妨碍王妃说话了……如何才好呢?”他故作思量,目光从楚勋和杨舒沁脸上扫过,落在杨舒沁旁边的椅子上,那是林汐之方才坐的位置。
他松开手,拉着她上前,自己坐下,将她拦腰抱住,似抱娃娃般将她托起,放在腿上,“好了,说吧,说完就该回家了。”
林汐之坐在他腿上比他高了一头,他说着便侧过头去看她。
“你……你干什么呀?”林汐之用力掰着他的手,可不管如何抠扯,却都毫无作用,楚逍手臂环着她的腰,手掌牢牢扣着她。
“不干什么,我想听听二哥想要如何让我们和离。”他紧紧将她抱在身上,冷厉的目光落在楚勋局促不安的脸上。
“我没说要和离,你是不是耳朵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