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谁敢!”
愫愫一脚踹开虚掩着的殿门,握着渗着血的长剑,一步步走进殿内。血液顺着剑脊,随着她前进的方向,蔓延出一条鲜明的血线。黑暗与光明交织的昏沉里,那抹血红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球。
如斯威压,惊得那些胆怯的懦夫人没反应过来,身先退出了一射之地。
那厢,晋平眼眶没忍住一红,泪珠一串串滚落。
荀辜是未曾见过愫愫的,他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携武器进宫!人呢,还不让此贼人拿下!”
荀辜不认得愫愫,方怀书却是记得的。在方家时他曾见过愫愫一面,以为是方怀之豢养的小宠,当时颇不以为然,谁知道却单凭她一人就将方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他摸着鼻梁,心里到底有些后怕,又忌惮着方怀之对此女的宽纵,便不说话了。
愫愫嘴角微挑,抬手将寒霜剑锋锥立于地。
日光炽烈,剑光却寒冷得让人如坠冰窟,周身三尺弥漫着一股冻天彻地的寒气。鲜红的血液划过锋锐的剑刃,几乎留不下半点痕迹。
她指了指地面的血滴,笑吟吟道:“在这儿呢,荀相不妨再狗叫一叫,看看他们是否会应答你?”
荀辜视线下沉,触及剑锋处积起的血洼,瞳孔骤然一缩,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惧意。
此女子绝非凡人!
他脑海警钟骤鸣,立时退了三四步,侧掩于石柱之后站定。
“你要做什么!”
“荀相猜猜?”
愫愫看向不远处眼眶泛红的晋平,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荀辜:“和亲乃是两国之事,岂容得下你在此置喙!若是战事扩大,你担得起这重责?”担心自己性命不保,他暂且收敛了几分威胁的口气,只话里话外批驳愫愫不识大体。
这也是他以威势压人时候的惯用手段。
碰见别人他还能以此为由助己之私,但今日踢到的却是赵愫愫这块硬板。他以为此言一出,多少会让对方态度有所软化,没曾想愫愫只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她不屑笑笑,回道:“你也配说这话?见过不知廉耻的,但没见过同你这般无耻至极的。是谁让战事扩大,借此大发国难财,荀相心里应当比我更明白。”
对着荀辜的几欲喷火的目光,愫愫风雨不动安如山,优游自若从袖抖出一沓纸,在半空中掸开,又悠然展至眼前。
“大周使者来,不可与之语,杀其使。”
“前战毕,斩杀战俘以扩战事。”
“国库亏空,兵饷减四成,若有异议者,斩首以示。”
愫愫偏了偏脑袋,笑容不改,“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荀相,就为了中饱私囊,你两头骗取军饷,不惜扩大战事,使得大诏生灵涂炭,赤地千里,我可有说错?”她将纸随手一扬,“论不知廉耻,我还是比你差了些。毕竟这卖国之事,可不是个人能做出来的。”
这东西也不知是谁昨夜放在她门口的。一沓纸张密密麻麻列的都是荀辜这些年的罪证还有证据。荀辜此人,结党营私,除去异己只是他最轻微的罪行。若照刑罚论处,他早就掉了不知多少次脑袋。
她手里一扬,那张纸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从愫愫手里飘出去,又被殿门外吹进的风一吹,正正落在一众朝官面前。都是在朝里做官多年的老油条,哪会辨不出文书上的字迹。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观鼻鼻观心都缄口无言。
荀辜一看事情败露,竟然连掩饰都省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模样,“是又如何?兵部乃是我荀家掌管,我要如何,它就得如何。至于斩杀使者与俘虏,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大周能杀,我大诏难道还要忍着?”
突然间不知谁人说了句:“你方家早早就南下了,自然不必担忧什么。”
一石骤然激起千层浪。
这句话可比私吞军饷严重得多,在座的朝官谁不是听了荀辜的话,以为战事仍在掌控之中,依大诏的兵力将大周之兵拦在西关易如反掌。正是因为这一缘由,在许多官员拖家带口南下之时他们才举棋不动,反而笑其懦弱无知。
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竟是他们自己!
这下刚才还沉默的官员们顿时坐不住了,一个个比窝里刚生蛋的母鸡还嚷嚷得厉害。
“荀辜,你可是答应了我们的,这五千两黄金我可以不要,但这命我可要!”
“是啊,当初可是你亲口说的,定会护我们周全,莫非是诓骗我们不成!”
“难怪,我道为何恒州这几月大兴土木,原来竟是要另辟国都!将我们都留在都城,是为了给你当棋子使呢!”
荀辜被众人嚷出一身冷汗,双手紧攥着官袍袖子,回头一看方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得一干二净。
荀辜眼前骤然一黑,几乎站不住脚。
但眼前的形势不容他露出任何破绽,他环视四周,清了清嗓子。
“都是无稽之谈!”他愤愤甩袖,冲着方才出言的官员道:“本官家眷如今都安然在宅内不曾出去过,何来南下一说。”南下不假,只是他留了后手,早些日子他便选了一批女子用以混淆视听,未的就是应付诸如此类的事情。
他又看向愫愫,讽笑道:“既不让公主和亲,那你倒是想个法子出来。”
愫愫忽然掠了几步来到荀辜面前,将剑架在他脖子上,冷睨着他,“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荀辜心下只以为她在虚张声势,眼睛骨碌碌一转,计上心来,“两国的战事,你应当也有耳闻,你要是杀了我,怕是难和天下百姓交代罢!毕竟除了我,可没人敢拿这军令了!”
荀辜此话不假,现在还存留在此的大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能留在这里全靠他金银收买。
愫愫沉默了。
荀辜以为不说话是被刺中了痛处,惊慌还未完全褪去,就又挂上了张狂的笑。
他笑声在半空中还未散去,愫愫抓上剑鞘,一剑将他拍晕,冷冷睨着几乎克制不住表情的朝官:“不就是丢城了么,我去把稷城收回来就是!你们此后若再敢说和亲,我便让你们亲自去和。你们既然那么喜欢那大周太子,就自己去嫁!”